“不知。”
絳珠仙子笑了,“不知是幸。”
纏繞在樹上的小黑蛇晃了晃尾巴尖兒,“‘幸’又是什麼,我還是不知。”他爬到樹梢,尾巴勾下了一個水靈靈的果子,遞給絳珠仙子,道:“送仙子。”
絳珠仙子接過,蜜青果清甜的香氣沁人心脾,小黑蛇繞著樹環爬了一週,低下了頭,“你為什麼不吃?”他吐了吐信子,“很甜的。”
絳珠仙子低著頭,面上的神情瞧不大清,低聲問道:“小蛇妖,你為什麼要給我蜜青果呢?”
“不知。”
絳珠仙子忍俊不禁,這條小黑蛇初開蒙,方有靈智,倒是可愛得很。只是差了一段機緣,便可成仙。
——若是渡他一渡,倒是可以聊以慰藉漫漫長生。
絳珠仙子輕咬了一口蜜青果,眯眼笑了。
是很甜呢。
黛玉忽的頭疼欲裂,像是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條縫隙,內裡的光芒流淌出來,幾滴噴濺在她的眼眸上,恍惚間,那兩個影子重疊了起來,那身影看起來竟有些難過。
她按了按眉心,突然驚覺,自己竟然沒有摔倒地上,不知不覺間竟已好好地站住,她的簪子也沒有摔碎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
裡德爾淡淡道:“一個飄浮咒罷了。”
黛玉從容地屈膝盈盈行了一禮,“多謝公子。”
聽聞黛玉改了稱呼,裡德爾挑了下眉,但也並未太在意,他慢慢道:“你從前沒見過魔法的吧?不怕麼?”
黛玉伸出手,那簪子乖順地躺在了她的手心,“不怕,同公子說過的,從來都不會怕。公子是西洋的術士罷?”她的眼波向上一橫,略微歪了頭,拿著帕子輕掩著口,笑道:“公子慌什麼?”
這句話就好像一句上古魔咒,將裡德爾石化個結結實實,他侷促地想轉身逃開,然而又捨不得就這樣遠離,一時間進退維谷。他能清楚地聽見自己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聲,忽然懷念起作為一個“人”時的感覺了。
裡德爾嗤笑道:“荒謬。”他怎麼可能會慌?
裡德爾抬起了手,斯萊特林的蛇頭壁燈飄飄蕩蕩地落在他的手心,變成了一個手提油燈,他率先向前走去,“跟我來。”
黛玉青絲如雲,飄散在風中,嫋嫋婷婷地跟在裡德爾的身後,他疾步向前走著,牆壁吐著黑紅火焰,雪花拍在窗子上疊了一層又一層,黛玉理了理微亂的發絲,輕聲道:“原來公子這裡,亦下雪了。”
裡德爾停住腳步,不耐煩地回頭道:“這只是我從前的一段記憶而已——”他話音未落,猛地頓住。這只是一段記憶而已,為何她竟可以碰觸到他?!
黛玉安靜地站在那裡,等著裡德爾把話說完。他凝視著她,半晌不言,四周都安靜了下來,唯有山谷間呼嘯的風聲傳來一陣陣回響。
他這回終於瞧清了黛玉的容顏——
原來一個人,是真的可以美到驚心動魄的。
裡德爾沉默了一會兒,“走吧。”
這個東方姑娘讓他隱約地想起個人,也是那麼溫柔嫻靜地站在那裡,聽著他說話。只是那人的臉,他想不起來了。
“你同我講過你們東方的魔獸,我也帶你見見英國的獨角獸吧。”裡德爾說。
面前的大門緩緩開啟,月色皎潔,輕柔地披在雪地上和裡德爾的肩上,他皺了皺眉,低頭瞧著黛玉,“你的鞋呢?”
黛玉道:“來時未穿著。”
裡德爾冷冰冰地看著她,心想道:“真麻煩。”
他抬起手,燈搖搖擺擺地飄了起來,“沒有鞋子,你在禁林裡走不過三步。”若是劃傷了,就可惜了這麼美味的血液了。
裡德爾向著黛玉走了過去,垂下了目光。他的眼窩深邃,認真地直視時,常常給人一種“他很深情”的錯覺,但是稍微理智地想一想,便知曉他只是佔了面相的便宜。
所以,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便徹底地分辨不出來了。
雖已是冬日,但是黛玉還是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她好脾氣地笑了笑,“無妨,本就是來見公子一面的。去哪裡,其實沒什麼要緊的。”
燈在風雪中飄蕩著,那朵光很暖。
裡德爾張開雙臂,本想再抱起她的,可是又突然想起來黛玉可能不喜這樣,便一揮袍袖,一團黑氣從他的袖子鑽了出來,盤旋著落在地上,變成了一雙小皮靴。
“穿上。”裡德爾言簡意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