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對於我的說法不以為意,我提的問題得到的回答也是寥寥幾句敷衍,不過卻反而激起了我對於這個大毛人的興趣。
“爸,他怎麼住在那種地方?”
“哪種地方?”爸爸對我的說法相當不以為意,“以前你爸住的屋子還不如阿南住的草屋呢。”
“爸,他多大了?看起來好老啊。”
“誰知道他多大?反正跟你爸年齡差不多吧。”
“爸,他挺奇怪的。”
“你這樣說人不好啊,以後不許這樣背後說人。”
“爸,他好像把林子裡的知了都吃了。”
“林子裡的知了又不是你養的,你管那麼寬幹嘛?”爸爸有點不耐煩了,叉著腰對我怒目而視。
我囁嚅著說:“真的,他還都是吃的生的。”
此時,夕陽西下,蓬蒿叢的空氣清涼如水,我們父子走在隊伍的末尾,走出蓬蒿叢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叫阿南的怪人在蓬蒿深處向著我們揮手,他好像在咧著嘴大笑,因為在暮色蒼茫中,他那白森森的牙齒格外耀眼。
爸爸抓住我的肩膀,催促道:“看什麼呢?趕緊回家,一天到晚的瞎胡鬧,回去你媽非揍你不可。”
我指著蓬蒿叢深處說:“爸,他在看咱們。”
爸爸也回頭看了一眼,一愣,抬起手還揮了揮,告訴我說:“那是在跟咱們揮手再見呢,你這孩子不懂禮貌,人家跟你道別,你看見了也不動彈一下。”
我不情願地抬起手揮了揮。
發現“大毛人”的事兒在小夥伴兒中間掀起了一股探險的歪風邪氣,大家夥兒經常打著抓鳥、捕魚、逮兔子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旗號跑到蛇樹林去找大毛人玩,順便蹭西瓜吃。西瓜季節過了,我們就去蹭花生吃,還有菱角……
蛇樹林是一片富饒的三角地帶,雖然蛇蟲鼠蟻很多,但是人跡罕至,野生的瓜果足以夠大毛人果腹,水塘裡野生的菱角、蓮藕也讓我們流連忘返。
大毛人的生活無憂無慮,吃飽了就爬樹盪鞦韆,累了就睡覺。他自己用捆紮的樹枝搭的窩棚剛好夠他一個人四仰八叉地睡覺,睡著的時候一張大嘴還會流出口水。有一回,我帶上捲尺悄悄量了一下大毛人的腳掌,足足三十一厘米。想起要回去對照壕溝裡的大腳印,可惜的是一場暴雨之後,壕溝裡蓄滿了水,大腳印蹤跡全無了。
雨季來了,天一天天涼了。
下水抓魚已經不可能了,我們轉而打起了鳥的主意。南樹林有一棵高大的白楊樹,我們四個小孩手拉手才能環抱樹幹一圈。秋天樹葉落盡,我和小胖發現大楊樹樹梢上有一個巨大的鳥窩,每天都有大鳥在上面盤旋。
可是大楊樹樹幹太粗,樹皮老朽,爬樹的時候沒有抓手,我爬了幾次都爬過第一個枝丫就半途而廢了,再往上太高了,一往下看就打顫。小胖是不指望能爬樹的了,於是我們找來村上膽子最大、爬樹最快的瘦皮幫我們掏鳥窩,但是瘦皮說要分一半的鳥蛋。
商量好分蛋的事情,我們就準備好工具在樹下守著,瘦皮戴上手套、棉帽就嗖嗖嗖爬上去了。那天是八月十五,大人們都在地裡收豆子,不必擔心會有人打擾我們的計劃,唯一要防備的就是經常盤旋的大鳥。瘦皮一邊爬一邊衝我們喊:“你們看仔細點,要是大鳥飛回來就拿彈弓打,別打到我,把鳥瞎跑就行。”
“哎,你小心點爬。”
瘦皮爬樹的功夫真是一流,不一會兒就爬到有三層樓那麼高了,不過離鳥窩還有一大段距離。
“瘦皮,快夠到鳥窩了嗎?”
“沒呢,這還沒爬到一半呢。”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尖利的鳥叫。我們四處張望,瘦皮也警覺地抱住樹幹,騎在一個枝丫上不動了。
天空中飛過來一個黑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