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芮縣後,四人的生活軌跡又恢復了常態。
東廂房中多了朗朗的讀書聲,被當做了書房,有時月上三更仍是燭火爍爍。西廂則換了個寬敞點兒的木床,又放了些從海洲帶回來的備置家物,儼然成了間新婚夫婦的主臥房。
既打定了參加科舉的主意,呂岩便不再鬆弛停歇,一改以往整日在外遊蕩的習慣,幾乎足不出戶,埋頭備考的功課中。
姤兒除了學著照顧呂岩的起居外,平日裡見他好學不倦,不忍打擾,便時常獨自出門閒逛。或是與朝兒一同暢遊山林,或是到集市上趙叔的字畫攤上坐坐,或是為一些小事打抱不平,日子也算十分愜意。
當得知趙叔給小凌找好了婆家,準備讓她等鄉下秋割的時候嫁人時,姤兒有一瞬的愕然與嘆息,不禁回憶起了當初,那個在小凌身旁眉語目笑的少年。
小凌不再提過那個名字,似乎早已隨著時間淡忘。她只拉著姤兒的手滔滔不絕地講著這一年來的大小事,說著嫁人的侷促心境,還請求姤兒陪她一起給婚事做準備。
雖然有趙叔關愛,但小凌終究是個小女子,許多事都不便與父親說,更別提置備婚事的細枝末節了。於是姤兒欣然應允,答應小凌陪到她出嫁,畢竟姤兒雖不通俗禮,也是一個過來人了。
也因為事先的承諾,加上多一個人有所不便,所以在呂岩拿到了鄉貢資格,趕去京城備考時,姤兒和於叔晴雪一同留在了芮縣。
日復一日,倏忽又是幾月在指間流走。
“娘子?”外面傳來晴雪的喊聲,姤兒忙將手中的銅串兒掛在了書案旁,端起已被灰塵弄黑了水的盆子和溼巾走出了東廂房。
“你回來了?”姤兒走進前院,接過晴雪手中的竹籃問道。
“嗯,幸虧去得早,再晚些就禁行了。”晴雪兩手在竹籃裡翻找著,抓起了兩團線球遞到姤兒眼前,說道,“你看,是這樣的絲線麼?”
姤兒點點頭道:“是。都跟你說了明日再去買,我剛剛還想著你要是回不來,就找你去。”
“嘻嘻,娘子不是著急縫製麼,再耽擱一天你又要多熬夜了,可不得快些。”晴雪說著跟姤兒進了西廂,“對了,娘子方才去東廂,是又想起了阿郎麼?”
“嗯......想祈個福,再過些天就要放榜了,但願呂岩能得償所願。”姤兒拾起床榻上的手繃,想到剛剛在東廂房睹物思人,又向著銅幣許願的舉動,臉上微羞,彎目笑道。
“娘子放心罷,阿郎才智過人,一定會有好訊息的。”晴雪繞過盤在床邊的朝兒,將買回來的絲線絹布放在床頭木桌上的竹簍中,又繞過它退了回去,“對了,外頭沿街牆邊的那堆柴草,娘子可知道是誰堆在那裡的?”
姤兒搖了搖頭,說道:“有堆柴草麼?沒人來說過,估計是誰家整理雜房,暫時堆在那兒的罷。”
“可能吧,也不怕被人偷了去......那我先去做飯了。”說完,晴雪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姤兒抬頭望了望門外,西廂屋瓦的影子已在院中拉長,爬上了對面廂房的天階,有些沉悶的房中吹進一陣陣帶著涼意的風,似乎在宣告著秋日的到來。
上次呂岩來信時他已考完了最後一場,說是要等到放榜後再回來。姤兒算著日子,再過不久就會有訊息了,所以今日特地整理了東廂房,又暗暗催促著自己,手上的這幾件衣服一定要趕在呂岩回來前縫好,讓他回家後也好多些新衣穿。
這樣想著,姤兒忽而有些惆悵——真的是好長時間,沒有見他了。
耳邊傳來木盒碰撞的聲音,姤兒收回了思緒,發現腳邊的朝兒已起了身,在屋裡轉悠了幾圈後,便趴在木架上,朝最上面的分格呆呆地望去,兩隻爪子還小心地上下磨蹭著。
姤兒起身走過去,才注意到最上面放著那岳陽老丈的遺物。呂岩之前對這木盒裡的玩意古書十分感興趣,所以它一直放在東廂,今日去廂房打掃時,姤兒才把它拿了過來。
朝兒顯然仍記著前主人的氣息。呂岩不讓它進東廂房裡,因此這是一年多來朝兒第一次看見那木盒,熟悉的模樣與氣韻自然牽引了它的心緒。
“你別急,我拿下來。”姤兒說道。她將木盒開啟來放在地上,對在一旁繞著它直嗅的朝兒說道:“沒想到你還記得,若是喜歡便好好看看,不過可別弄壞咯,這可是很珍貴的東西。”
朝兒一雙亮亮的眼珠子看著姤兒,又扭頭看看木盒,退後了幾步蹲身在一旁看著木盒裡的機玩玉器,像是聽懂了姤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