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準備得算是很快了,在查清了雙方佈置之後,制定了策略,便立馬來向陸準彙報,請求他的支援。
“你是說,王杲不是問題?”陸準對此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如果他不是問題,怎麼會這數十年殺了我大明那麼多的武官?你不是輕敵大意了吧?”
李成梁解釋道:“伯爺,並非末將輕敵,實在是建州女真已經不複當年,王杲雖然是這些酋長中最強勢的一個,但那也只是其中的一個酋長罷了。比起朝廷大軍,並不值得一提。”
李成梁所說的是實情,早在正統年間,所謂的‘衛印之爭’之後,建州女真就已經發生了分裂。
當時的酋長凡察與董山叔侄爆發沖突,最終的解決方式就像前面說過的,建州左衛被一分為二,凡察掌管建州右衛,董山掌管建州左衛。最初的一段時間裡,兩部仍然居住在一起。但矛盾就是矛盾,這種分裂是不可能和平化解的。經過一段時間的摩擦和排擠,勢力較弱的建州右衛西遷到古勒山一帶。左衛、右衛以青龍嶺為界,徹底分成了兩部分。
建州右衛真正崛起,實際上和王杲這個人是分不開的。他的確是個很有才能的人,有野心,也有與野心搭配的實力。
嘉靖二十四年,十六歲的王杲繼承父業,重建古勒城。數年之後,襲職為建州右衛都指揮使。建州左衛都指揮使覺昌安等人也歸順了王杲,說白了,不是什麼上下級的關系,只不過是因為對方力量大,所以才依附罷了。
只要能夠證明朝廷的勢力比王杲還大,那王杲所謂的部眾很快就會如鳥獸散。
陸準想清了這個,便點頭表示同意。
李成梁連忙趁熱打鐵,繼續說道:“伯爺明鑒,末將計劃,率六萬大軍,從撫順關出發,分四路向古勒城進攻……”
“分兵?不好吧?”陸準覺得有些冒險了。
李成梁看向陸準,好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樣。
陸準頓時尷尬的笑了,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不懂這些,你用不著跟我說。打贏了什麼都好,放心,你的後路交給我,糧秣、軍餉,一個都不會短缺就是了。”
有了陸準的保證,李成梁頓時覺得底氣更足了。他早就打探好了一切,等的就是陸準的這句話。總兵衙門大堂內,李成梁高居首位,連連扔下令旗,下達命令。
“諸位!誠然,我等面對的敵人固然兇悍、狡猾,但無論是人數,還是火器配置,他們都絕不如我們!我們以有心算無心,以有備算無備,絕無戰敗之理。更何況……”說到這裡,李成梁的眼神更為犀利了起來,“伯爺如今就在我的總兵衙門內休息,靜等著我們取勝歸來的訊息!李某上報伯爺知遇提攜之恩,此戰,必率親兵臨第一線督戰,親取王杲父子人頭!所有人都聽好了,今日出了這道門,則戰時軍法無情!凡作戰不利者,殺無赦!凡臨敵退卻者,殺無赦!凡不遵軍令者,一律殺無赦!但若是誰做得好!功勞大!伯爺也已跟本將言明,必有厚賞!來人,抬上來!”
四個親兵將兩口大箱子抬了上來,箱子落地,沉重的聲音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開啟!”李成梁命令一下,親兵當即掀開了箱蓋,頓時,滿屋子都是抽氣的聲音,“這兩箱金銀,都不是什麼來路幹淨的財物,伯爺自從取來,就沒有碰過。但我們當兵的,不在乎這個,來路幹不幹淨無所謂,反正是真金白銀就對了!伯爺說了,這一仗打得漂亮,這些,這些,通通都是你們的!”
大堂內,一片歡呼之聲,僅僅一牆之隔的另一間屋子內,陸準卻輕哼了一聲,對身邊的李如樟說道:“聽到沒有?你爹真是厲害啊!”
李如樟連忙道:“都是爺您大方,我爹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什麼狗屁的借花獻佛?”陸準不屑地撇嘴道,“他那兩大箱的金銀,除了最上面兩層之外,下面的,都是假的!”
“假的?”李如樟不禁愣住了,“這……假的可怎麼……”
“我可什麼都沒有許過他們,都是你爹自作主張。”陸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一絲十分危險的光芒來,“他這是在逼我啊!如樟,懂不懂?如果這仗打得不好,你爹就必死無疑,就算他活著走下戰場,我也饒不了他。否則,朝中等著我出錯的人,就饒不了我。但如果這仗打贏了,哼,他剛剛都已經把願許下去了,難不成我還能說這不是我許的願嗎?我就算是割肉放血,都得把他許下的這個願給他補上!真是好算計,好算計啊!”
李如樟聽得渾身發冷,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麼大的事情,自己的老爹竟然都沒有跟陸準商量商量,就這麼……按照陸準的理解,大概算是算計了他吧?
前一段時間,李成梁才剛剛因為王治道的事情被陸準認為是聚眾威脅他,雖然最後捏著鼻子認了,但並不代表陸準就喜歡這種感覺。這才過了多久?竟然又想出這麼個辦法來。許下一大堆的空頭支票,讓陸準去事後兌現。
“爺,我爹他……”李如樟很想為李成梁說兩句話,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麼,才能讓陸準消減疑慮。這種話,他作為兒子,又作為親兵,雙重的身份,反而是真的不太好說。無論怎麼說,都會讓陸準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猶豫了半天,他終究是沒能把話說出來。
陸準看了看他,站起身來,恍若不介意的笑了笑道:“罷了,我也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不用慌。他這一仗如果打得漂亮,他許下的這些東西,兌現也無妨。”
李如樟看著陸準的背影,憂心忡忡,他總覺得這事情沒那麼簡單。陸準不喜歡被威脅,更不可能喜歡被下屬威脅,老爹這一次,極有可能是要玩兒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