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朝中局勢悄然變動,大明上下傾力改革的時候,萬歷二年的春天,遼東卻傳來了一件極為不好的事情。事情傳到京城,舉朝震動,一時間被搞得焦頭爛額,沒有想好對策的張居正僅僅是將這封奏報壓了半日,就被陸準追到了內閣值房,堵著門大罵。
堂堂的內閣首輔,被人罵得像孫子似的,張居正是又羞又惱,可朝中對此的態度卻分為了兩邊。
一邊是張居正的鐵杆黨羽,當然是一邊倒的認為陸準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不把內閣的權威放在眼中,讓士大夫顏面掃地,應該嚴懲不貸。
但另一邊,除了張氏鐵杆之外的人,卻一邊倒的認為陸準就這麼個渾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幹嘛跟瘋子計較啊?再說了,你要是不壓軍報,他也不會這樣啊!說到底,最先不對的也還是你張居正嘛!
嚴懲?
想到這兩個字,張居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說得輕巧!怎麼個嚴懲法?遼東亂局,除了這麼大的事情,總要有人去管的。眼下戚繼光的薊鎮兵牽制北邊的韃靼絕不能動,而唯獨能夠用的上的人,卻是當初陸準保舉的參將李成梁,憑藉著軍功、運氣和陸準的幫襯,短短的時間之內,此人已經是遼東副總兵的職位。
這個時候,就為了這麼點兒事情嚴懲陸準?是打算逼李成梁怠工嗎?
再說了,要嚴懲也得有個好藉口,他罵是罵了,但大家都說了,他就是這麼個渾人,總不見得張居正真的要放下首輔的架子去跟他一個瘋子計較吧?
險些被氣炸了肺的張居正也出了狠招,你不是跳腳嗎?你不是嫌我辦事效率慢嗎?很好,京營和禁軍的事務你暫時交卸一下,你去辦吧。
實際上,張居正本來也沒有想到陸準會那麼容易的就答應了,他以為的是陸準決計不肯放棄這兩個地方的權力。反正如果是他,讓他離開中樞,去地方辦再重要的事情也是絕對不行的。
但陸準還真就這麼幹了,措辭極其堅決的奏疏遞上來,總督京營戎政和禁軍的職務同時辭去,也沒有舉薦後繼者,自己說要為大明效死疆場。
可陸準撂挑子撂的這麼徹底,就把張居正難住了。推薦繼任者的時候,他當然要選擇一個跟陸準不對付的。可按照慣例能夠擔任總督京營戎政的只能是世爵勳貴,否則絕對坐不穩位子。挑來挑去,合適的人選裡,就沒有一個人身上沒有陸準的影子。
“還不是駁回了?”陸準隨意翻動著批複的奏疏,洋洋得意,“他要是想搶了我的烏紗就搶了我的烏紗,那我這麼多年豈不是白布置了?真金白銀都填到那些王八蛋肚子裡去了,關鍵時刻敢給我掉鏈子,那就別怪我心黑手狠!不過嘛……”話鋒一轉,想起遼東的事情,他也心煩起來,“那個爛攤子,他還真的敢扔給我啊?又是欽差?這可跟上次不一樣了。”
馮謙在一旁跟著點點頭,他也覺得事情有些脫離掌控了。
陸準本沒有出京的打算,只是藉此逼迫張居正給李成梁扶正總兵的位子罷了,可這一次卻是自己送上門兒去了。
遼東的事情,說大其實不算太大,說小卻又著實不算小了。
就前幾天的事情,陸準知道的時間比朝廷還要早一些,所以才能以半天的時間差,堵住了張居正。
緣由其實很簡單,陸準在馬市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這起由撫順馬市而起的禍事,原本就有他手下商幫的參與。
要說那位罪魁禍首,建州右衛都督王杲,早些年就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貨色。早在嘉靖三十六年的時候,曾率部偷襲撫順,殺死守備官,大肆劫掠。嘉靖四十一年的時候,朝廷曾派兵剿過他,可惜沒成功,當時的副總兵被其生擒後磔死,死的極慘。之後他又屢屢犯邊,殺死大明武官數十人。就在前不久,因為其在馬市販賣的所謂駿馬都是劣等貨色而引發了沖突,被備禦裴成祖率人驅趕。誰想到,其人桀驁不馴,竟然轉手就誘殺了裴成祖。
時任遼東總兵王治道是個典型的武夫,急脾氣一個。聽說了此事之後,簡直是怒不可遏。立馬就揮師前去剿滅,晝夜兼程,不可謂不盡忠職守。可武夫終究是武夫,像個小兵似的沖鋒陷陣,一點兒策略都不講,讓王杲率部屬一個伏擊,亂箭直接射成了篩子。
這個時候,也就是陸準不知道歷史上原本的版本是個什麼樣子,否則也應該感慨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本該早就這樣死在西邊的俺答手裡的王治道多活了這麼幾年,結果卻以同樣的方式,死在了東邊的建州女真手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