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俊緊緊閉著眼睛,心中苦澀萬分。
作為直接面對陸準的人,他又何嘗不知道,陸準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呢?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如果失去了這個飯碗,那他全家人就都活不成了。他家中有兩個兒子,還有妻子,四張嘴等著吃飯,他沒有能耐說不幹就不幹,更不能就這麼讓人掃地出門。
他在京營中打聽新來的總兵的時候,也曾經聽到過陸準的名聲,有人曾經跟他說過,陸準是行伍出身,十五歲就接了老爹的班,當了千戶。雖然脾氣有時候暴躁,雖然對外人很是霸道,但他對手下一向很講仁義。
遲俊希望謠言是真的,這樣的話,他就可以有轉圜的餘地。畢竟他需要一個靠山,如果定西侯靠不住的話,那轉投到陸準那邊也不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畢竟他手下還有四百多的兵呢!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遲法章、遲法典兩兄弟抬著遲俊,一路朝著營中走去。到了軍營,卻看到軍營裡頭的弟兄們正在開夥。濃濃的肉香味兒和酒香味兒,再加上那些弟兄們狼吞虎嚥的樣子,勾得兩兄弟都不禁嚥了咽口水。
兩兄弟好不容易找到熟人問了一句,卻才得知,陸準已經不在這裡了。他似是傷的不輕,發了高燒,被送回府中休養了。
兩兄弟再一次詢問了父親的意思,繼而不得不又抬起了擔架,朝著固城伯在京中的府宅匆匆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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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馬市左近的固城伯宅第內,退職了的陸灝、張津川兩人,外加陸薇薇,此時都守在床邊。人人都是一臉擔憂的看著正在給陸準把脈的郎中,由於遲遲得不到確切的資訊而感到十分的著急。
“吳先生,到底怎麼樣?”陸灝看著吳郎中皺起的眉頭,忍不住問道,“無論是好還是不好,您都說句話吧!可急死我了!哎呀!”
吳郎中輕輕搖了搖頭,眉頭依舊緊緊地皺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開了手,起身對陸灝說道:“請陸大人放心,伯爺這裡並非是什麼大事……”
“都吐血了,你告訴我不是大事?”陸灝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急道,“那你跟我說,他為什麼吐血?還有,這……這身上開了這幾個窟窿,他還有好?你別給我打馬虎眼,有什麼就說什麼!”
雖然陸灝如此吩咐了,但吳郎中說起話來,依舊是雲山霧罩。
“……伯爺這病,實在跟外傷沒有太大的關系,卻跟他的性格關系甚大。似伯爺這樣的人,陽氣過盛,而陰氣太虛,陰虛則水難以制火,指使火氣太旺。若是常人,或許僅是兩顴紅赤,形體消瘦,潮熱盜汗,五心煩熱,夜熱早涼,口燥咽幹,舌紅少苔。但剛剛小人已經說過了,伯爺稍異於常人,素秉陰虛,陽火易動,蒸灼津液,精血不能營其百骸,而燥象頻起,進而陽火迫急,傷血動血,而致吐血,血去則陰愈虛……”
陸灝聽了半天也沒怎麼聽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兒,他不耐煩地擺手道:“既然說不清楚,那你就趕緊開方子!吃點什麼喝點什麼,能把那陰氣給補回來!”
“這……容小人斟酌……”
“滾出去斟酌!”陸灝煩躁地擺手,邵化海上前,好言將郎中請了出去。
不多時,邵化海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張方子,而郎中卻已經走了。來到床邊,他對陸灝輕聲道:“二爺,這是郎中開的方子。另外,傷了三爺的主謀在外面和他兩個兒子跪著呢,說是一定要見三爺一面,您看……”
“我看什麼?你自己不會看?”陸灝沒好氣的說道,“你瞧瞧,他這個樣子。別說他沒醒過來,就算醒過來了,他能見誰?好好歇著,先把命保住再說吧!那個什麼人,讓他躲遠點兒!”
“讓他進來吧。”
床上突然傳來了陸準的聲音,邵化海連忙走到陸準身側,俯下身子,對陸準說道:“三爺,來的是被您剜掉了一隻眼睛的那個遲俊,他帶著兩個兒子來的。先前卑職在定西侯府的時候,就到了他,定西侯收了您的東西,沒搭理他。您看……”
“讓他進來。”陸準再一次吩咐。
陸灝在旁邊跺腳罵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能不能好好活兩天?折騰什麼?什麼人非得現在見?”
陸準皺了皺眉頭,不舒服地蹭了蹭身子,陸薇薇上前輕輕拉了拉陸灝的衣袖,朝他遞了個眼色。陸灝深吸口氣,轉身出了房間。張津川想了想,也退了出去。邵化海出去傳令,而屋中就只留下陸薇薇一個人照顧陸準。
“三哥,二哥很擔心你的。”陸薇薇坐在床邊,拿濕毛巾給陸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輕聲道,“你這身體再好,也不能這麼折騰。三天兩頭的受傷,弄成這個樣子,你讓我們如何放心的下?不管怎麼樣,別再這麼不顧身子了,好不好?”
“知道了。”陸準勉強笑了笑,“我也不想啊!那小子要是服軟……他那隻眼睛也瞎不了。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沒想真的把他怎麼樣。薇薇,你不懂,你三哥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像是坐在火爐上一樣。我說下去的話,下面人盡可以陽奉陰違,但絕不能當面頂撞。若是壓服不了他們,他們隨時都能把我扔到火爐裡頭,一把火燒成灰。退不得啊!退不得……”
陸薇薇很是無奈地輕咬著薄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正在此時,遲俊已經被他兩個兒子扶著,走進了陸準的臥房。
進了房間,遲俊推開兩個兒子的攙扶,跌跌撞撞的對著陸準跪到了地上,咚咚的將頭往地上撞,口中不住的說道:“伯爺饒命!伯爺饒命啊!卑職一家老小等著卑職養活,您要是不肯開恩,卑職一家子非餓死不可!總是卑職的錯,卑職再不敢了!求您救救卑職,日後卑職替您結草銜環、牽馬墜蹬,報您的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