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折騰,也確實是沒人能比陸準更會折騰的。
六個衛所輪番敲打一遍,通知了關於京衛武學整頓的事情之後,又在臨了依次告知了自己初一要納妾的事情,讓人來湊個熱鬧。
緊接著,他一邊給自己張羅著喜事,一邊又忙忙活活的去給京衛武學聘請大儒。
喜事倒是沒有花掉多少銀子,在馮謙和孫橋的預算中,這樣的小排場已經算是簡陋再簡陋的了。但京衛武學那邊投進去的銀子,那真是幾千兩幾千兩的花銷,眼睛都不眨一下,讓馮謙和孫橋兩人看得都忍不住心疼。
孫橋看不過眼,卻也不好出言去勸。而馮謙雖然能勸他,但卻是勸了也沒有什麼用處。
前腳剛剛跟陸準說過樹大招風,後腳人家就把孫橋和曹德仲兩人做平的賬目給他看。說花出去的都是朝廷的銀子,沒有他陸準一文錢在裡頭,左右也是用在了正地方,又沒有中飽私囊,怕什麼啊?
馮謙又換了方向勸諫,說他不該花那麼多銀子買華而不實的東西。結果人家第二天就帶著他剛剛買下的足足花費了一千兩銀子的一幅畫,跑去了會稽,足足住了七天,愣是不知道怎麼忽悠過來個馮謙連想都不敢想的人。
在陸準的口中,這位大儒就是他請來的京衛武學的總教諭。
說起名字來,在很多人的眼中,都足以稱得上是如雷貫耳了。朝中的很多位極人臣的大佬,都要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老前輩。
此老名叫商廷試,表字汝明,曾號明洲,紹興會稽人。陸準按照他現在的號,稱呼他為‘淡翁’。
嘉靖七年中的舉人,時隔十三年,在嘉靖二十年的辛醜科會試之時高中進士,殿試位列二甲二十六名,可以算是比較靠前的排名了。
商廷試這個人,可以是一位很有抱負,也很有能力的官員。尤其是精通刑名,曾經做過刑部福建司的主事、廣西司的員外郎、陝西司的郎中。後因得罪了嚴嵩,而被擠兌出了京城,當過一任黃州知府,嘉靖三十四年的時候又擢升山東按察副使,兵備青州,平定楊思仁之亂。再後來,還是因為得罪了嚴嵩的緣故,調雲南兵備副使,再謫陝西管理馬事。
一個有抱負的人,眼看著奸臣當道,壯志難酬,自然是起了退隱之心。因此,便辭官回鄉了,專注黃老之學,淡泊以明志。
可以說,陸準能夠把一位已經對朝政失望、隱居鄉裡的老人重新請出山來,實在是很困難的事情。
而且,此老還有一個不同常人的地方,那就是他中進士的時候,正是嘉靖二十年,而這一年,內閣首輔高拱也是金榜折桂,二人是同年。在官場上,這是極為重要的一項人脈,而在陸準這裡,更是可以善加借用。
但讓馮謙萬分不解的是,陸準花了這麼大的精力,耗費了無數的銀子,而在本月三十日,京衛武學整頓後重新開課的第一天,他卻僅僅是下令行文南都京衛武學原本轄下的各衛所,要他們督促學員按時來武學報到,竟是連一個像樣的儀式都省下了。
“這未免顯得太不莊重吧?”馮謙忍不住向他提意見,“即便不願意大辦,但怎麼也要操辦一下。”
陸準對此卻嗤之以鼻,“馮謙,你說,莊重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書讀?我納妾,那就是圖個熱鬧,沒什麼別的意義。但這學堂可不一樣!這不是能鬧的地方!弄一群人,敲鑼打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都中了狀元了呢!淡翁有句話我就覺得很好,‘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龐雜的東西只會擾亂他們的心智!”
“可是……”馮謙還想要勸,卻被陸準攔下了。
陸準笑道:“別可是了,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而且,已經這麼做了,你勸也沒用!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朝廷眼中的武官、軍戶,就是他們現在受到的這樣的待遇。被忽略,被遺忘!也許今天這個日子對於他們來說很特殊,但是沒有其他人會記得,也沒有人會幫他們慶祝。而且不只是今天!從今天開始,接下來四年的生活,每一天都會讓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馮謙,別怪我把事情做得太絕。孫橋跟我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是需要時間的。但別說我沒有百年可以等,就是十年,我也未必願意去等待了。我沒有時間了,大明也沒有時間了。”
“你這就有些危言聳聽了吧?”馮謙對此不以為然,“你固然沒有那麼多時間,可大明……”
“自欺欺人有意思嗎?”陸準不屑地撇嘴道,“宋亡於不修武備,文官肆意欺壓武臣,不惜自貶一輩,稱為兒臣,真可謂奇恥大辱!觀今日之大明,如果再這樣下去,早晚也會如此。庚戌之變,邊軍避敵不戰,致使我大明國都被圍,顏面一掃而空,這就是前車之鑒!馮謙,殷鑒不遠,就在這夏後之世。你現在還能告訴我,大明還有時間嗎?你我都是孝陵衛出身,世代為太祖皇帝守陵,難道你想看到有朝一日南都城破,太祖皇帝被敵軍的鐵騎打擾了安寧嗎?到那個時候,我等固然可以以死殉國,但那又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