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總算是鎮住了這群蝦兵蟹將,邵化海也只得老老實實的親自去秦淮河促駕,請陸準趕快回來。
馮謙一圈一圈煩躁地踱步,直到聽到庭院裡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這才猛然剎住腳步,轉身大力拉開了房門,怒目瞪著陸準。到底還是顧忌他的面子,沒有當場吼出來。
陸準帶著滿身未退的酒色之氣進了內書房,躺椅裡一靠,翹起二郎腿,手中輕輕摩挲著他一直以來幾乎不離身的翡翠金蟾,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麼了?聽化海說,你找我?多大的事情?至於這麼急嗎?”
“至於嘛?”馮謙冷哼一聲,瞥了眼已經被關緊的房門,生意陡然拔高,“陸準,你還知不知道你是誰?你還知不知道你姓什麼了?你自己說說,從過完這個年,一直到現在,那案牘上的公文摞了多高你不知道嗎?一眼不看,一本不批,正事不做,整天泡在秦淮河,你到底想幹什麼?”
“有急事嗎?”陸準眯著眼睛,回答得依舊是漫不經心。
這種態度,著實是讓馮謙火大。但他也知道,陸準是屬犟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硬逼他沒什麼用處的。因此,雖然心中已然是氣急,還是不得不耐著性子給他講道理,“南都自古是龍脈所在,但你知道為什麼六朝煙雨,興也勃焉,亡也忽焉嗎?南都城的繁花似錦,就是壯志雄心的催命符!你逢場作戲我不去管你,結交那些貴公子,這沒辦法,你是世職武官出身,註定了和文官格格不入,想要獲得支援,這是你必須要做的。但我可知道,你這些時日裡,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隻帶著孫佔一,僱一艘小船而已,該不會也是逢場作戲吧?陸準,位極人臣,重振孝陵衛,你到底還想不想要?如果你說不想要,從今往後你想怎麼玩兒怎麼玩兒,我再不管了。如果你還想要,那我勸你收收心,現在還不是你可以縱情聲色的時候!”
“你為我好,我懂!”陸準笑著坐直了身子,對馮謙說道,“抱歉,讓你擔心了。不過,我還真不是去玩兒的,我是很認真的聽你的話,考慮終身大事啊!現在我考慮好了,我要給寒煙姑娘贖身,我要娶她。”
“你……”馮謙聽了這話,登時是讓他氣的七竅生煙,“你堂堂的伯爵,明媒正娶一個娼妓?你不要臉面,大明還要臉面呢!陸準,你到底想幹什麼?”
“那我有什麼辦法?”陸準無賴地攤手道,“我喜歡張應奎的女兒,他又不肯把女兒嫁給我。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咯,我看寒煙姑娘知書達理,不比大家閨秀差……”
“陸準!”馮謙喝斷了他的話,皺著眉頭道,“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真的不管你了。什麼跟什麼啊?你跟她才認識幾天,就色令智昏了?你還不至於這麼急色吧?”
“好好好,我交代!”陸準見他真急了,連忙投降,解釋道,“我第一次見到她,是魏國公的孫子徐維志拉的線。你是沒見過,那姑娘的模樣,看一眼就挪不開眼睛。而且真的是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都行!當然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每一次見到我,她總是要拐彎兒抹角兒的跟我提起徵戰有關的話題,而且都是些悲情英雄。這一次兩次我可以不在意,次數多了,自然就放在心上了。我就讓陽九去查了她一下,結果你猜怎麼著?”
“她有什麼大來頭?”馮謙能想到的也就是這個了,如果說那位寒煙姑娘是某位將軍或是曾經督師的文臣之後的話,那如果說明媒正娶還有那麼一點兒希望。但也僅僅是一點兒而已,因為如果她不幸是犯官之後,被判入青樓。那就永為官妓,決不允許贖身,納妾都不行了。
陸準搖頭道:“她沒什麼來頭,倒是她有個弟弟,迷這個迷的不得了。本來書讀的好好地,十四歲,就中了秀才,前途無量吧?結果呢?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了,連書都不讀了,一心想上戰場。她這是有求於我,借這個以身相贈的機會,要麼,幫她弟弟一把;要麼,幹脆斷了他的念想。”
“不是我說啊,這跟你有什麼關系?”馮謙實在是不能理解,“他弟弟想當兵,自然有的出路。現如今北面正摩拳擦掌呢,正需要咱們東南出兵出餉,他要是這時候當兵,弄不好還能換頂官帽子戴戴。”
“趕得上嗎?”陸準搖頭,“他才十四歲!這年紀當兵,別說人家要不要。就算要,能打仗?怕不是去送死的吧?我跟你說啊,我不僅派陽九去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打聽清楚明白了,我還親眼見過這小子,跟他聊過兩句。不瞞你說啊,這小子要是軍戶出身,我還真支援他去沙場試試鋒芒,但偏偏他不是!自古窮文富武,不是軍戶,不是世職武官,家裡又沒錢,想走這條路,比考科舉還難呢!科舉,那起碼讀書不會把人讀死了吧?”
馮謙大概是聽明白了,他無奈地搖頭道:“所以,你就想大包大攬,幫他這一把?”
“當然,也是那姑娘真是合我的心意!”陸準說到這兒,眼神中不禁有些回味,那一番滋味兒他可還沒忘呢。不過很快,他回過神來,“馮謙,我跟你提個事情啊。我想要借這個機會,跟朝廷提一提修繕、擴建京衛武學的事情,你看有沒有戲?”
“合著說了這麼多,在這兒等著我呢?”馮謙瞪了他一眼,對他拐彎抹角沒個正行的樣子很是不滿。但陸準能夠主動提出修學校,也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歸根結底,你是想要打京衛武學的主意?但我可提醒你,武學培養出來的人,一向能力低下。不說別人,你小子自己也是武學肄業的,那授課的水平到底如何,不用我說吧?”
“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陸準不道,“我不是說了嘛,要修繕、擴建。當年太祖皇爺設武科,建武學,言明要以策論為首要,而其次言武藝高低,不就是想要在我大明培養出文武全才來嗎?我是覺得,像寒煙姑娘的弟弟那樣,想要由文入武的,那是天下罕見,但想要由武入文的人卻很多!如果京衛武學能夠掛著武學的牌子,延請大儒授課,文武雙修,自然就能吸引到很多武官子弟。那樣的話,文不成的,自然還可以直接就武,也算是多給他們留出了一條路。這也是你讓我修繕衛學、給軍戶講什麼仁義禮智信的,才讓我偶然想起的。怎麼樣?如果可以的話,就拜託你幫我上書嘍!”
“好好好,你能夠重視這些,我就已經是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之感了。”馮謙雖然一邊答應了下來,但一邊依舊是沒有忘記寒煙的事情,“不過,我可警告你。你如果是為了引出後面的話,才跟我提寒煙姑娘,那她的事情就此打住,不要再提。她弟弟跟她,完全是兩個人,你愛才,我能理解,但你就算不娶她,也一樣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弟弟弄進武學去讀書,日後考武舉。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你是認真的,那我就要勸你趕緊打消這個念頭了。驚世駭俗,萬萬不能!你要是真把她娶回家裡,八成前腳人進門,後腳你就讓禦史參倒了,日後可什麼都別想幹了。”
“我知道,我知道。”陸準點頭道,“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我是認真的,但我還知道輕重。娶妻不合適,但這個妾室,我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