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報信的人馮謙很熟悉,是陸準的鐵杆心腹翟化家的二公子,名叫翟樹勳。
當初陸準對他使匕首的能耐很看好,還將自己的一對匕首送給了他,並且許諾每個月都會找時間來跟他演練。其後,除了陸準重傷難以動彈的幾次之外,其餘時間裡,陸準倒是都沒有食言過。每個月都跟他演練一次,對他的功夫加以指點。
到如今,翟樹勳雖然依舊是一場都沒有贏過,但進步卻是難以言表的迅速。他年紀還只有十七歲,還很年輕,發揮得好卻已經可以和陸準對招而不失利了,顯然已經很是難得。
對於陸準當初的理解和這些時日以來悉心的指導,翟樹勳心中是十分感激的。因為如果不是陸準,以他爹的古板程度,是絕不可能答應他玩兒這些‘奇技淫巧’的。陸準沒有承認過,但翟樹勳在心中已經把陸準當成了教授他武藝的師父,可以說,尊敬程度僅次於乃父。
今夜是翟化的手下在巡視的時候發現了陸準騎馬進了孝陵衛的範圍,上報之後,翟化當然要對此多加註意,以防陸準單身獨騎,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結果還真是被翟化給猜到了,陸準盡管沒有遭遇什麼襲擊之類的事情,卻自己折騰自己。大冷的天,獨自坐在漆黑一片的衛學屋子裡頭,那還有不生病的?
翟化也不是沒有開口勸過他,而是剛一開口,陸準就著惱了,根本不肯聽他說不說,還把他一通臭罵。捱了罵的翟化倒沒有為自己想什麼,反倒是因為看到了陸準上身竟然什麼都沒有穿,而徹底靜不下來了。
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陸準,只能請馮謙出馬。大過年的,不說好好過這個年,起碼也不能折騰自己不是嗎?所以,他才派了翟樹勳來,請馮謙去一趟孝陵衛。
在路上聽了翟樹勳將事情從頭到尾講一遍,馮謙就不禁埋怨起自己來。
他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的,但沒有想到對陸準的刺激會有這麼大。他知道陸家三兄弟都很倔,一個個都跟犟驢似的,只是犟的方式有所不同。
這段時日以來,馮謙也算是看明白了。如果說陸準的降是顯露於外,那麼陸泓的犟就是典型的內藏於心。他這樣的人,很難會因為其他人而改變自己的看法。無論陸準跟他說什麼,兩人的結果都只能是一拍兩散,陸泓絕對不會因此就放下他身為文人的驕傲,也不會因此就不再在意什麼都不如他的陸準現在穩穩當當的爬到他頭上的事實。
之所以勸陸準這麼做,馮謙其實是抱著把他腳踢疼了就自然會放過那塊鐵板,不再時刻糾結著他那單方面的兄弟之情,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轉而更加專注於他真正應該去關心的事情,比如結交權貴,比如穩定根基,再比如,孫橋那邊的糊塗賬是時候該收一收、管一管了,不能整天任之由之的,瞎混日子。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次的事情竟然會把陸準給打擊成這樣,如果他就此頹廢下去,那馮謙可就真的要自食苦果了。想要將他重新推上正軌,一點兒都不是個輕松的事情。
心中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已經靠近了衛學所在的地方。馮謙示意二人停在這裡,自己順著翟樹勳指示的地方走過去,很快,就看到了獨自靠牆坐著的陸準。
“陸準……陸準?醒醒,陸準?怎麼在這兒睡了?”馮謙上前去推他,手指剛剛接觸到他的身體,就反射性的縮回了手,冰涼冰涼的面板將馮謙著實嚇了一跳。他再次試探性的朝著陸準的額頭上伸出手去探了探溫度,這回卻是真的慌了,“來人!快來人!”
聽他慌的大喊,無論是翟樹勳,還是邵化海,當時便都急了,趕忙跑過來,只聽馮謙慌亂的說道:“快,搭把手。樹勳,先把三爺送你家去吧,這個樣子,今晚實在是沒法回去了。”
兩人聽命,一左一右去扶起陸準來。卻聽他半夢半醒的嘟囔著什麼,湊近了卻聽到他一會兒說‘冷’,一會兒又說‘熱’,不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擔憂。馮謙撿起地上的衣服來,草草的給他裹在身上,深深嘆口氣,眼中盡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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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鬱結,內有燥火,再加上外面風寒嚴重,一時間,陸準是燒得一塌糊塗。張行簡並不擅長內科,看他病情嚴重就不敢輕易下藥了。還是馮謙冷下臉來,幾次威逼,他才終於慎之又慎的開了方子,卻只說先吃吃試試,不敢保證效果的。
倒是真弄不清楚到底是張行簡的醫術值得信賴,還是陸準自己身體的底子硬朗,總之到了大年初二的傍晚,他才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眼看著高燒也慢慢的退了。
“這……這是哪兒啊……”陸準睜開眼睛,四下環顧了一週,幹涸的嗓子裡傳出沙啞的聲音。
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馮謙見他醒了,提起來的心才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舒了口氣,端了水過來,對他解釋道:“是翟百戶家裡,放心吧,安全的。”
“嗯。”陸準就著茶杯抿了兩口,緩了口氣,只覺得渾身痠疼的難受。回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都幹了什麼,他對馮謙抱歉地一笑,隨後問道,“我睡了多久?沒錯過日子吧?備下……備下的禮,可都送去了?”
“都送到了,放心吧!”給勳貴們和南都各衙門大人們備下的年節禮並沒有因為陸準的生病而耽擱了送,馮謙一一都替他張羅妥當了。見陸準放心的重新閉上眼睛,就要這麼再一次睡去,馮謙突然笑道,“我本以為,你醒來後,應該先問大爺的。”
“不會了。”陸準沒有睜眼,抿了抿依舊不怎麼濕潤的嘴唇,疲憊的開口回應道,“你說得對,我不該讓人打了左臉,又把右臉湊上去。這疙瘩如果能解開,我早該解開了,解不開也辦法。這幾天,外面的事情你受累先幫我張羅著吧,等我好一些,咱們也該謀劃謀劃下一步的事情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