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權面前是沒有道理好講的,宋佔高如果現在說不願意,陸準固然是不能馬上抽刀劈了他。但日後他們宋家的日子,可想而知就不好過了。
更何況,陸準並沒有欺人太甚的意思。一分田地,按照國初規制,要徵收十二石的糧食。陸準只讓他交十石,已經讓了利給他,如果他還不是好歹,那可就真的是該好自為之了。
“是,下官遵命就是。”果然,並不算傻的宋佔高選擇了低頭。
“很好!”陸準滿意的點點頭道,“宋大人如此深明大義,真乃我等孝陵衛官兵之典範。放心,既然你努力為孝陵衛辦事,孝陵衛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陸準說罷這話,就坐回了自己的位子,擺手示意馮謙繼續宣讀。
“指揮僉事胡大人,自即日起,督理本衛操訓事務。”
眾人算是看出來了,馮謙哪一句話都得激起千層浪才罷休。那操訓不一直都是陸準親自掌管的嗎?怎麼突然就轉交給了指揮僉事胡國剛了?
要說這事兒不僅其他人懵,就連胡國剛自己都是懵的。他家祖上是宣德年間才詔封的指揮僉事,本來只是個帶俸的官兒。嘉靖年間,南都兵部尚書點檢兵簿的時候發現孝陵衛管事的官兒缺額缺得厲害,四個指揮僉事有兩個都絕了戶,這才把他補進來。
補進來是補進來了,可該白吃飯還是白吃飯,要不是陸準今天執意要開這麼個會,他壓根兒就不到指揮使衙門點卯來。
看見胡國剛蠢蠢欲動,陸準這一次並沒有站起身來,而是擺弄著手裡的把件,側著眼睛,悠悠的問道:“怎麼?胡大人有話說?”
胡國剛確實是有話說,但這個話怎麼說就很有講究。總不能他跟陸準說,我不想幹活,我就想白吃飯,這樣的場合,當著陸準的面說這個話,那不是有病嗎?
陸準見他猶豫,索性就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出言詢問道:“胡大人應該是東川侯的子孫吧?我可聽說,想當年,令祖隨太祖爺出征,一路率兵攻破泗水、滁州、集慶、鎮江,後來還跟中山王一塊兒下過廬州,跟黔寧王轉戰滇南,論功封侯。作戰驍勇,聞名海內,屢戰屢傷,但越傷越勇,連太祖爺都誇過的。從徵滇南的時候,長子還戰歿軍旅,實乃我武官之盡忠效勇典範。胡大人身為東川侯的子孫,應該不輸令祖才對啊!”
陸準把胡國剛的祖上誇出花來,但如果真能不要臉面的話,胡國剛倒是很想給自己解釋一下。他是東川侯胡海的子孫沒錯,但他這一支的基因就不好。
胡海的長子胡斌,那是叫虎父無犬子,戰歿沙場,沒有留下後人。
胡國剛的祖上是胡海的第三子胡觀,說起來,真是老子英雄兒混蛋。雖然憑老爹的軍功威望,他娶了個公主回家,當了駙馬。但大明的駙馬不幸福啊!京城民謠十好笑裡頭就有這麼一句,駙馬換個現世報!在大明,有的是女人願意嫁皇室,卻沒有哪個正常的男人搶著當駙馬。
胡觀也是娶了公主才知道,駙馬當得是真憋氣。日子過得不舒服就想出去找找快他強娶民女,還娶妓女為妾。胡觀因此被罷免,而後自盡身亡。
胡觀那罪行,無疑是給皇親國戚抹黑,皇帝震怒是必然的。而胡國剛這個孝陵衛指揮僉事的世職,還是當年的公主苦苦求了宣德皇帝好久,才得以封賜下來的。
所以說,優良的基因,胡國剛這一支根本就沒有。但讓他自己把這些話給說出來,那就是難上加難了。可是如果不說,那就是預設了你東川侯之後,就該跟祖上一樣,練兵練得好,差事你不接那就沒道理了。
權衡利弊,到底是面子重要。而且,胡國剛此時還存了怠工的心思,你讓我幹,我幹就是了,我不好好幹不就得了嗎?但陸準怎麼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胡大人,我知道,東川侯那是開國名將,即便是子孫,也未必就能如令祖那麼能打仗。但想來練練兵還是小兒科的,更何況,我這裡有一套練兵方略,照葫蘆畫瓢你總會吧?孝陵衛四個千戶所的軍操全部由你胡大人督理,我不看過程,只要結果。兵練得好,我有重賞。兵練得不好,我只找你胡大人一個人的麻煩!當然,你要說誰是刺兒頭,你擺不平,那你盡管來跟我說,我來替你擺平。這總行了吧?”陸準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直接沖馮謙擺擺手道,“繼續。”
“指揮僉事方大人,自即日起,督理本衛巡捕值崗事宜。”
這一條終於沒什麼異議了,方守拙是個窩囊到家的人,前面兩個人還敢有點兒不同意見,需要陸準解釋一下,他可沒這個膽子。既然反正也是要同意的,那就幹脆同意算了。
但這也正是讓眾人最想看笑話的地方!宋佔高說自己做不到,陸準給了他每分地至少兩石糧食的好處。胡國剛說自己做不到,陸準也許諾了,辦好了他有重賞。可方守拙什麼都不說,不說就意味著做到是應該的,做不到,還真當陸準這條惡狼是吃素的?
果然,陸準必須有言在先。
“既然現在沒有意見,那我就當你可以了。方大人,還有列位大人,這話,我只說一次,日後不要說我言之不預。但凡是今天商議好了的職司,就必須給我做到。做好了,我都額外有賞,但是要是誰做不好……當然,你要是能瞞得過我的眼睛,那算你厲害,我鼓勵你們下次繼續,永遠都別東窗事發。但如果你們要是不小心讓我發現了,那就留神!我可把醜話給你們說在頭裡,別怪我到時候不給你們留面子,我得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倒了八輩子血黴!”
陸準這話說完,又看了方守拙一眼。方守拙想說話,但卻不敢說。陸準索性不再理他,示意馮謙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