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想知道?”馮謙反問道。
蕭贊猶豫了一下,“只是好奇罷了,如果不能說就算了。”
“不是不能說,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只不過……”馮謙轉了轉面前的茶杯,笑了笑道,“只不過從來都沒有人,這樣直接的問過我。”
馮謙和陸準相識是在很小的時候,那個時候,陸準就已經是陸準了,而馮謙卻還不是馮謙。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當時的陸準,性格上來講,跟現在的陸準差別已經不大了。用他爹的話來說,‘活著那叫混蛋,死了那算行善’。
陸家在上一代是出了名的好欺負,作為老好人,老陸大人一輩子服軟,跟誰都示弱。有的是人覺得他是好人,但沒有幾個人是真心聽他的。所謂的懷柔政策,也是要有能力和實力做支撐的。很顯然,老陸大人沒有這些。他這一生都耗費在苦苦維持左千戶所上,也僅僅是達到了不讓左千戶所散架子的程度而已。
陸準這種天生叛逆的家夥,對於老陸大人來說真可謂是天底下最讓他頭疼的人了。一言不合,拳腳相向。但他的身手並不是一開始就如今天這般厲害,小的時候,身材瘦弱、個頭也不高的陸準跟人家打架,從來都是被人家打翻。所以說,有句俗話,叫:要想學會打人,得先學會捱打。陸準的實戰經驗就是在一次次被人家打翻的經歷之中逐步積累起來的,再加上他天生固執、好鬥、夠狠的性格,才造就了今天的陸準。
而馮謙,那時候還不是馮謙。
那時候的他,和現在的他,性格差別實在是太大。
作為左千戶所鎮撫的兒子,他的老爹是當時左千戶所裡跟老陸大人走得最近的一個。因此,他也和陸準走得近了些。
和老陸大人走得近,其實本身就是軟弱的代名詞。試想,老陸大人自己都窩囊成那樣了,他能給誰做靠山?肯定是比他還軟的人!
正千戶再軟也是正千戶,在左千戶所多多少少還有些地位可言。但鎮撫軟弱,還沒有像樣的靠山,那簡直就是任人欺負的代名詞了。
自己的老爹都這麼讓人欺負,當年年紀尚小,性格比較軟弱的馮謙更是成了被人欺負的物件。那時候的陸準,是頂瞧不上馮謙這樣被欺負了就只會哭的家夥了。但出於哥們兒義氣,還是每一次都替他出頭。
“……我記得有很多次,都很兇險,他腦袋都讓人開了瓢,滿臉是血,但就是不肯後退半步,不肯讓我吃虧。蕭公子,您成長的太順利了,您理解不了!”馮謙認真的說道,“年少之時,如果不是他豁出性命護著我,我怕是活不到現在。即便活到現在,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活得這麼好。我幫他出謀劃策,幫他一步步握穩左千戶所的權柄,一路走到今天。別說他一直對我倚如腹心,什麼事情都跟我商量。就算他不信任我,就算他處處防著我,我也絕不會背叛他。當然,我也是人,我也有胡思亂想的時候。但每當我有那一點點對他不利的念頭的時候,看到他,我就想起曾經的事情。想起他為我流過多少血,受過多少傷;想起當時在地下工事裡,我在他背後拿刀對著他,而他卻對我毫不設防的樣子;想起那個自始至終都信任我勝過信任自己的陸準!蕭公子,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陸準從來都是陸準,當年是,現在也是。而馮謙之所以是馮謙,是因為遇到了陸準。那個瘋子,他不會為自己考慮,所以我得替他考慮到,不能讓他平白無故的吃虧。”
蕭贊聽罷沉默了,相同的話,蕭崇德好像曾幾何時也曾對他說過,但他沒有往心裡去。
“你找我究竟是為什麼?”馮謙的話終於將兩人的話題拉上正軌,但馮謙自己對今天的這次見面也不是很清楚緣由,“在你說之前,我想提醒你一句話,陸準現在很會排除我對他的幹擾。這不是從前了,他想做什麼事情,我不是都攔得住的。當然,這不能怪我,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爹。如果當初不是他設計逼我離開,就什麼意外都不會有了。”
對於蕭崇德曾經做過的事情,蕭贊在此時保持了沉默,他理智地順著馮謙的話,將二人之間的話題擺正,“我只是想知道,陸準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嗯?”馮謙一時沒有聽明白他的用意,因此表示了疑惑。
蕭贊解釋道:“朝廷委派趙大人查察孝陵爆炸案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他查不出來,但我知道,你們早就懷疑……不,應該說,你們早就認定是我了吧?沒錯,是我,是我一時糊塗,但現在後悔了。我沒想到,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了我。宋佔高、葉松奇的反應也是陸準授意的吧?裝的真好,就好像孝陵衛真的是我做主一樣!直說吧,要什麼代價,才能讓陸準將這事情給壓下去,什麼代價我都認了,以後,我也不會再自找沒趣,讓他開價吧。”
“這個你應該跟陸準去談。”馮謙直截了當的說道。
“哼,陸準?我跟他談?我跟他談什麼?”蕭贊不以為然的搖頭笑道,“你覺得他能心平氣和的跟我談嗎?我怕是說不了兩句話,就會被他從這兒趕出去了吧?哦,對了,差點兒忘記了,他現在還在裝模作樣,恐怕趕出去是不會的。但難免什麼都談不成,那我不就白談了嗎?所以,我跟你談,你把價碼告訴我,只要不過分,我都答應就是了。”
“價碼……”馮謙猶豫起來。
他沒有想到,蕭贊這個時候來,居然是來談和的。
看起來,的確是最近的調查讓他這個名義上的指揮使焦頭爛額了。他運送東西進孝陵享殿並不是只有那一個已經死了的倒黴鬼知道,而是還買通了些其他人。現在沒有得到陸準的暗示,所有人採取了暗地裡不配合的態度應對。但一旦陸準打定了主意,給他們些許的暗示,蕭贊毫不懷疑,那些牆頭草,一個都不會為他蕭大公子盡忠,反而會一個兩個都迫不及待的出賣他,向陸準示好。
但這個價碼,馮謙確實是不太好開。開低了,他自然不願意,陸準那裡也通不過。開高了,蕭贊難免覺得自己在耍他,那就免不了一個魚死網破的結局,這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所以,究竟該如何?馮謙陷入了猶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