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也要有所防範才行。
對於他們這種最擅長在入夜之後活動的人來說,對付夜禁是家常便飯。只需要一包從藥店裡頭抓來的藥材,就可以輕鬆透過所有的崗哨。他可以跟人家解釋說,家中有人得了急症,疼得不行,急需用藥,這才去藥鋪裡頭抓了藥來。而根據大明律,這是被允許的行為,不算犯夜。
事實上,事情比起廉沖想象得要順利得多。
他一路小心,躲過巡查的夜哨,雖然有幾次是有驚,但並沒有險。當他安全到達了當鋪們口的時候,當鋪早就已經關門落板了。好不容易敲開了門,見到掌櫃。他迫不及待的將自己早已在心中想了多少遍的言辭和盤托出……
本以為自己的故事已經毫無破綻,但講過之後,廉沖卻發現孫橋的神色不太對。
“你是說,主謀是劉敬?”孫橋冷笑一聲道,“可我家三爺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他告訴我說,旗手衛的焦千戶已經找過他了,跟他說了真相。劉敬,那隻不過是一個中間人。他是曾經窺覬三爺唯一的妹妹,但現在,小姐她已經訂下了婚約,很快就要完婚了。而劉敬也知道錯了,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再說了,焦千戶還答應我們三爺,將其關入大牢之中,讓他吃上十天半個月的苦頭兒,長長記性。三爺已然同意了這些,你現在又來告訴我,劉敬是主謀?哼,你讓我如何相信你啊!”
廉沖聽罷,心中飛快地思索著對策。不過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的讓他想到了一點。
“孫掌櫃,我知道,我們的做法,可能讓三爺十分的不滿意,想要致我們於死地。但是孫掌櫃,您也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們真的有冤枉,我又怎麼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回到城裡來呢?我們想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而您和您背後的三爺,也應該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吧?如果就這麼被矇蔽了的話,那不僅我的弟兄們死的冤,就是您那幾個兄弟,不是也死的……”
“他們沒死!”孫橋打斷了廉沖的話,滿意地看著他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老天爺保佑,他們一個都沒死。不過,其中有一個親兵,他殘廢了。三爺護短得很,所以,這仇,還是要報的。”
廉沖愣了愣,隨後問道:“難道就沒有回轉的餘地了嗎?孫掌櫃,廉某的請求並不過分吧?只不過是想要面見三爺而已。只要能夠面見三爺,把事情說清楚,那就是死,也沒有什麼遺憾了。還請孫掌櫃成全!”
孫橋假意躊躇了一會兒,狀似為難的說道:“那……這樣的話……好吧!看你冒了這麼大的風險進來,找到我,又說了這麼多的話,那我可以幫你通傳一下。但是,我想要知道,到底是你要見三爺還是你們……”
“是我們老大!葛爺!”廉沖急急忙忙的說道。
“葛爺?”孫橋搖了搖頭,“他一個地痞,也配叫爺嗎?我知道,這個人是你們的老大,但是比起你來,他是有勇而無謀……哦,不,勇他也不見得就有了,否則,為什麼進來的是你而不是他啊?”
“這……”廉沖想要解釋,但一時沒有想好該怎麼說。
孫橋看出他的猶豫,當即趁熱打鐵,“既然如此,一個既沒有勇,也沒有謀的東西,三爺見他幹什麼?我替你通傳,但三爺最多隻能會你。至於到時候,三爺是否能夠同意你請求的事情,那就要看你怎麼說了。”
事到如今,廉沖也只能認命。
“好,多謝孫掌櫃了,只不過,在下一時想不到該如何措辭,還請孫掌櫃教我!”
如此的上道,讓孫橋開心的同時,心裡也不禁慨嘆,自己當時是有多瞎。甚至不只是自己瞎了!自己就算瞎,也才瞎了不到一年。可府裡那位馮爺,他可能足足瞎了二十年。陸準是沒有腦子的人嗎?絕對不是!他只是不喜歡動腦子罷了!
但現在才發現自己瞎,不是太晚了嗎?陸準的腦子,已經動起來了。即便這樣的陸準比起那個只會動刀子的莽夫可怕多了,但他又有什麼辦法,上了船,還能下得去嗎?
有那麼一瞬間,孫橋甚至想要中斷陸準的這個計劃。因為直到現在,殺戮已經夠多了,卻依舊在繼續。
孫橋並沒有聽到邵化海說給高有法的那句話,但如果他聽到了,就一定會深以為然。
“……三爺基本上不記仇的,有仇,他一般當場就報了。大概就這兩天,看著吧,抓你的人,一個都別想好……”
孫橋深吸口氣,將胡思亂想趕出腦子,對廉沖說道:“三爺的心思其實很好猜!其一嘛,就是錢,衛所崩壞,朝廷給的薪俸不足,三爺缺錢,養不起下面的人,所以,一筆銀子的許諾是必須的,當然,我也知道你現在沒有,但你可以許諾將來;這其二嘛,你大概不知道,孝陵衛自年初起,換了新指揮使,十分的不得人心,卻又不停地鬧騰,尹滄就是他手下的人,三爺想收拾收拾他,心裡卻有顧慮,因為老指揮使對他有恩,他不能對人家的兒子下手,所以,你需要做出保證,幫三爺出手,教訓一下尹滄。”
“好,廉某回去之後,一定對葛……”
聽到這個姓氏,孫橋頓時皺起眉頭,“你說什麼?葛什麼?跟他有什麼關系?我實話告訴你,葛雲森完蛋了,他手下沒人了!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你們只不過是兄弟!你按三爺的意思做,三爺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好好地回到城裡去過日子,這就已經是對他的報答了!至於你,你難道不想當老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