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淵,或者說整個傅家的人全都恨他恨得要死。如果沒有相當的條件,褚潯不相信傅驚雲會主動讓步。
傅驚雲果然神色稍緩,道:“請幫我勸說驚辰不要再與父親鬥氣。他現下身體極度虛弱,萬萬不可離開傅家!”
褚潯雙眼微微張大,口唇翕動,不覺重複道:“離開傅家?”
“是。驚辰想要與傅家脫離關系。”傅驚雲抓住救命稻草,毫無保留向褚潯傾訴,“驚辰醒來後,很多事情便無法再瞞住他。當他得知雲天對你做下的事……”傅驚雲似也覺得尷尬,略微停頓片刻,繼續道:“總之,驚辰與父親爆發了激烈沖突。父親不肯讓步。驚辰亦固執無比。兩人如今好似仇人一般,根本無法同處一室。前段時日又大吵一場,驚辰似對父親失望至極,便決定要脫離傅家。容容!”傅驚雲又攥緊褚潯小臂,目光切切神情痛楚,“請你勸一勸驚辰吧!他如今的身體狀況連生活自理都無法做到。這時離開傅家,就等於離開一流的治療和護理。他會毀掉自己的!”
手臂幾乎要被傅驚雲折斷。褚潯感覺不到痛,只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捏住,窒息得難受。
傅驚雲又喊了他幾次。
褚潯轉回神,抓住傅驚雲的手,一點點將其從自己手臂掰開。
“褚容?”
褚潯開啟門鎖走出包廂,“你們的家務事,我無權幹涉。”
傅驚雲難以置信。他無法再保持冷靜,追在褚潯身後大聲質問:“驚辰為了救你毀掉身體。你竟然絲毫不為他著想!褚容,你還有沒有良心?!”
褚潯越走越快,最後彷彿逃命一般快步奔跑,轉瞬將傅驚雲甩在身後。褚潯一直跑出酒樓鑽進自己的車子,手忙腳亂拿出手機。很早以前,他便已將傅驚辰的電話號碼刪除拉黑。但於褚潯而言,那十一位數字簡直比自己的號碼還要爛熟於胸。褚潯滑開手機,飛快點選數字鍵撥出電話。第一通無人接聽。又撥了兩回電話方被接起。許久不曾聽過的聲音包含驚喜,輕柔在耳邊敲擊褚潯的神經,“容容?”
這聲音較之往日稍顯虛弱。但仍清朗秀雅,令人心悅。褚潯剎那屏氣凝神,唯恐自己的呼吸,會切斷了話筒那邊脆弱的聯系。
褚潯講不出話。傅驚辰便反複輕喚褚潯的名字。一聲又一聲,似清泠水波撫慰心房,緩緩沖淡褚潯滿懷焦慮。
“小辰哥,”褚潯終於能夠發出聲音。但他還需繃緊全身肌肉,方能保持尾音平穩。褚潯不時抽氣,未免自己失態,只能速戰速決,“你,你好好休養身體。我好得很。你不要為我操心。”更不要為我與家人反目。
傅驚辰又笑起來,慢慢地說:“我知道,容容好得很。我也好得很……容容也別擔心。”
自高空墜落昏迷數月,醒來亦行動受限。這等狀況,哪裡能夠好得很。
褚潯的眼眶盛不下一層層上湧的水波,終是在眼角落下淚水。他用力咬一下嘴唇,將滾到舌尖的哽咽嚥下去,“我真的很好。吃得飽睡得著。不僅有戲拍,還在準備做導演。小辰哥,你若不想我擔心,就安安穩穩養傷。不能動氣,更不能與家人爭執。明白嗎?”
話筒那邊靜默片刻。傅驚辰終是輕嘆一聲,語氣輕柔道:“我明白。”
“答應我嗎?”
傅驚辰又輕輕地笑:“答應你。”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動聽。尤其那無可奈何的音調,最能撥動心絃。褚潯心口沉沉跳動。他想問傅驚辰自己可不可以去探病;想問他究竟恢複得怎麼樣。話到嘴邊,卻又講不出口。有一堵透明的牆,擋在了他與傅驚辰之間。他仍然牽掛他的小辰哥,比牽掛任何人都更牽掛。期望他早日康複,期望他的人生平安順遂、幸福圓滿。這份期望幹淨純粹,褚潯已經完全沒有在其中奢求自己的位置。因為他明白,這樣的距離,對他與傅驚辰而言才是正確的。若兩人再次靠近,他不確定自己會給傅驚辰帶去什麼。
兩人隔在電話兩端,都未再講話,也沒有將電話結束通話。許久之後,仍是傅驚辰打破僵局。他似不經意間想起,隨口笑道:“容容,我們分開……早就滿一年了吧。”
褚潯的心又跳快兩拍,抿緊雙唇輕聲應:“嗯……”
“那,那我……那我可不可以……”傅驚辰也開始變得磕磕絆絆,短短一句話也講不利落。
褚潯手心攥出細汗,忍不住追問他:“可不可以什麼?”
傅驚辰似為難至極,猶猶豫豫,終又輕聲一笑,道:“沒什麼……容容保重。掛了吧。”隨著話音落下,聽筒中已沉寂下來。
車窗外陽光炙熱。褚潯慢慢放下拿著手機的右手。抬起來頭,刺目的光線剛好落在雙眼,眼角因刺激泌出水液。褚潯眨動著眼睛,後知後覺想到:他似乎猜到了傅驚辰想要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