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便笑了,“你當得起。這本來便是屬於你的東西。”他一手伸進西裝口袋,再拿出來遞到褚潯眼前。攤開手掌,一隻u盤靜臥在他掌心。
無需檢視,褚潯便知那u盤中儲存的是什麼。他竟然猜中了魏儒晟的盤算。
心髒瞬時抽搐般狂奔。褚潯掌心沁滿冷汗。將u盤牢牢抓住,暗暗換了數口氣,方能勉強平靜道:“多謝周總。你的寬厚仁義,褚潯謹記在心!”
“寬厚仁義……”周琦皺眉重複一遍,忽地諷笑一聲,轉身向樓下走,“你到底是有多天真。”
眼看他走到樓梯口,褚潯疑惑愈盛,脫口而出,“那究竟為什麼還要把證據給我?”周琦既非良心發現,他但凡對傅驚辰有一分憎恨,便應對褚潯現下的境遇樂見其成。他這般毫無因由示好,褚潯反倒猶疑。
周琦不覺緩下步子,最終停在欄杆旁邊。他抬起手掌,摩挲花梨木扶手。面龐慢慢籠上一層眷戀,彷彿在追憶往昔。
周琦顯然沉入到自己的世界。褚潯以為他不會再理會自己,正欲悄悄走開。周琦卻又忽然出聲:“我外公家的樓梯扶手,也是這種黃花梨木。小的時候,我喜歡把扶手當滑梯玩兒。外公撞見了總要訓斥幾句。但母親一直護著我,還幫我監視外公的動靜。”
褚潯轉回身,聽著周琦不緊不慢講述他的母親:“母親熱情開朗,熱愛交遊,體力充沛。雖然容貌只是清秀,但也吸引了許多青年才俊熱烈追求。”
“可母親偏偏只看中了周博翰。不顧外公反對,與周博翰私奔結婚。外公氣憤下與母親斷絕父女關系。直到我長到兩歲,才與母親和好。
“母親是運動健將,身體一向康健。但在我五歲那年,沒有徵兆的,忽然便開始虛弱下去。
“熬了兩年,最後母親痩得彷彿一把幹柴,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在一個清晨,閤眼去了。”
似乎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段心酸的事故。表面如何風光,那些深藏心底的遺憾與憂傷,卻都再無機會彌補。
褚潯有些後悔追問周琦,他正思索如何出言安慰。周琦轉回頭,望過來的目光寂寥憂鬱,嘴角卻勾著譏笑的紋路,“在我十五歲那年,外公也因病離世。周博翰將肖鈺銘帶回家。那時我才知道,他在外面養著一個私生子。而那私生子,剛好比我年幼五歲。”
這話講得過於隱晦。褚潯起先並未意會。待他陡然驚覺,後背倏忽竄起陣陣寒意。褚潯受驚之下張口結舌,“這,這……”
周琦轉過頭去,面向空蕩蕩的樓梯,講完最後一句話,“我當然是怨恨傅驚辰的。但每每想到,他在無意中為我母親報了仇。我這個貪圖權勢富貴的不孝子,也會有快意感激的時候。給你的東西,就當是我代母親還他的情吧。”
話音落下,周琦一步步走下樓梯。褚潯看他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緊握的雙拳,幾乎要被指甲紮破掌心。他現在居然覺得,自己這顛婆坎坷的小半生,已經極為幸運。至少,他不曾見過這等泯滅良知的人間慘劇。
那晚酒席散後,褚潯火速趕回住處。開機插入u盤,影片直接自他將魏儒晟掀下床鋪的後半段開始播放。有聲音、有畫面。他與魏儒晟爭吵的全過程,悉數被影片如實記錄。
褚潯長長吐一口氣,放鬆肩膀向後靠在椅背,後知後覺全身肌肉已然繃得僵硬。
天無絕人之路。世間萬般事,因果相扣。他只要當真問心無愧,總能等到雲破月來的這一日。
褚潯拿過手機,想要抓緊將影片傳給沈蔚風。不想沈蔚風的電話先一步打進來,開口便欣喜若狂大喊:“譚希培完蛋了!容容,他完蛋了!雲天的詭計也完蛋了!!”
又一個喜訊突然襲來。褚潯幾乎不敢相信。他猛然推站起身,“什麼?小風你在說什麼?再說一遍!”
“哈哈哈我是說,”沈蔚風一面大笑,一面一字一頓清清楚楚道:“譚希培被撤銷了職務,並正式移交有關部門立案調查!容容,你的舉報被證實了!他完了。你終於可以回國了!”
褚潯驟然身體脫力,癱軟跌回座椅中。喜悅過於突然,亦過於密集。褚潯周身綿軟,彷彿陷入一場宿醉後的美夢。他抬起一手碰觸額頭,簡直懷疑今晚發生的一切全是自己的臆想。
沈蔚風仍在電話中興致勃勃安排行程:“容容,我明天便飛過去找你。後天你跟我一起回國。我們要盡快召開發布會,狠狠往雲天臉上扇一記耳光!”
聽著沈蔚風令人興奮的行動計劃,褚潯的心跳逐漸恢複正常。他終於有了一絲絲真實感。緩緩坐直身體,點選影片重複播放。褚潯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笑容,點頭向好友道:“好,我跟你回去。回去一起去扇雲天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