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潯的手指節修長手掌纖薄,線條優美流暢,好似以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張總意亂情迷,情不自禁伸出另一隻手,去抓褚潯的手掌。
褚潯緩緩皺緊眉心,搭在張總手腕兩側的手指猛然收緊。
張總“啊”得一下,兀地爆發一聲痛呼。熱熱鬧鬧的酒席登時被驚擾,陷入一瞬靜默。
眾人正不明所以。張總猛一拍桌案,跳起來指住褚潯鼻尖痛罵:“給臉不要臉!清高什麼?!真當自己還是大明星呢?以為誰還不知道。你不就是個賣……”
座椅發出刺耳聲響。褚潯起身便走。走到門邊卻又停住,靜了稍瞬,回到桌邊抓過一瓶剛開封的白酒。
張總想起褚潯過往許多勇猛好鬥的傳聞,酒意頓時醒了大半,顫聲向後躲,“你……你想幹什麼?”其他人亦連忙出聲圓場。
褚潯握著酒瓶向張總道:“我心裡很清楚,我現在什麼都不是。張總今晚肯賞臉,我感激不盡。但是不好意思,不管以前怎麼樣,以後,我都只想單純做一名演員。您若覺得我演戲還能看,我也還是厚著麵皮,想請您賞我那個男三號演。如果我的演技不入您的眼。那麼很抱歉,耽誤了張總的寶貴時間。我幹了謝罪。”褚潯說完仰起頭,一瓶白酒水一樣灌進口腔。來不及吞嚥的酒液滑下脖頸,濕透襯衫前胸。一桌人鴉雀無聲,看褚潯將整整一瓶白酒喝到一滴不剩。
“告辭。”空酒瓶被重重放回桌面。褚潯忍著胃中烈火,挺直脊揹走出酒店。
那晚如何回到出租屋,褚潯一概不知。待到神志清醒,已是兩天之後。這兩日褚潯便睡在衛生間,花灑一直開著,澆在他脫下的外套上。還好他昏倒時偏離了淋浴方向。不然連沖四十八小時冷水,或許已將腦殼燒壞。
褚潯撐住牆壁艱難起身,全身骨骼咔咔作響。緩了好久方能勉強活動。他先搜羅食物清水,糊弄下又要造反的胃,再回浴室清洗自己。之後終於可以在床上睡下。褚潯長舒一口氣,方覺自己重新活過來。
手機有許多條未讀資訊。褚潯一一翻看。沈蔚風、王猛,還有何煦與江遠,甚至還有葉導,仍在不厭其煩勸說褚潯回國。褚潯倍覺溫暖,但他不允許自己動搖意志,看過之後,將資訊盡數刪除。最後一條訊息有關角色。不出所料,牽線人轉告褚潯,原本屬意他的男三號,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褚潯將那條簡訊看了兩遍,便將此事放下。他早有準備,重新起步必定萬分艱難。脫離兩岸三地的範疇,雲天無法再隨心所欲呼風喚雨。但縱使他遠走新加坡,畢竟亦未逃出華人娛樂圈。他形象崩壞滿身黑點,又是單槍匹馬獨闖星島。沒有人脈,沒有資源。想要重整旗鼓,比新人出頭更艱辛千百倍。更何況他仍異想天開,不止想繼續做演員,還想要自己做導演拍電影。
十七歲初入娛樂圈,二十六歲重返影壇。他算不得漫長的演藝生涯,有過許多起起落落。但無論機遇如何,他從未曾為了爭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陪盡笑臉;更不曾為了前程,被人作踐羞辱,還要低頭認錯。
娛樂圈這方浩瀚江湖,風大雨急濁浪滔天。於他而言,卻似寧馨湖水來去自如。
並非他才華奪目傲骨天成。他只是被保護得太好,不曾經歷真正的風雨,更不曾真正承受風雨。
今時今日,他終於要獨自面對。用他已被摧毀的、殘缺不全的雙翼,去迎擊暴風驟雨,開拓一片黎明。他或許會成功,更大的可能,是會
一敗塗地。但是沒關系。風雨再大再急,他的夢想不滅。他還不到三十歲,還有很多個十年。哪怕一年只拍一組鏡頭,待到垂垂老矣,他總會擁有一部,完全屬於自己的影片。
稍作休息恢複體力,褚潯又爬起來開啟電腦。他如今極少有工作機會。做替身與配音之外,還需打零工維持生計。餘下的時間,褚潯大多用來細化自己的劇本。當初他不同意初雪將劇本改作大團圓,現下時過境遷,且他如今對這部劇懷抱更多期待,少不得要更加迎合市場。斟酌再三,褚潯寫出另一個結局,在一個月前傳送給初雪。但不知初雪是聽信了流言,對他失望至極,還是事務繁忙脫不開身,褚潯每日點開郵箱,總得不的回信。他心中已覺希望渺茫,慣性之下仍舊開啟郵箱。不想驚喜又一次意外降臨。便在他宴請張總那一晚,初雪回複他道:很棒。只轉折部分的橋段,還可再圓潤豐富些。
褚潯心口怦然跳躍,立刻敲下回信:請指教!
傳送之後,褚潯焦急等待初雪回複。
手機此時響起,褚潯胡亂抓在手裡接通:“小風,我現在必須集中精神,你等一會兒再……”
“傅驚辰醒了!”
聽筒裡炸開一道晴天霹靂。
褚潯愣了半晌,忽然自床上蹦到地下,“你說什麼!”他喊得自己鼓膜都在發疼。
沈蔚風用不輸於他的聲音喊回來:“傅!驚!辰!你的小辰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