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容回到南城,再沒主動同傅驚辰聯系。傅驚辰打他手機,他也只是偶爾接聽。還好傅驚辰派出的兩個專職保鏢,始終在暗處跟隨褚容。兩人傳回的訊息中,褚容在南城時常與友人歡聚,情緒穩定,心情似也不錯。到得此時,傅驚辰自然也已確定,褚容執意回南城是因心中有氣,想要避開自己而已。但他依舊猜不中,褚容為何突然之間對自己心生怨懟。若是因為小奇,早在他取消旅遊行程時褚容便應已發作,何必要等到小奇重病入院?傅驚辰百思不得,只隱隱感覺,或許是有什麼人,又對褚容講了不該講的話。思路既轉到了這裡,少不得會想到薛睿。那晚傅淵堅持聯系薛睿,讓他去醫院看望小奇。薛睿竟也不及前嫌痛快應允。傅驚辰怒火中燒,唯恐自己失態,只能在薛睿到來時暫時迴避。之後幾日亦是如此。是以薛睿雖接連數日抽空探望小奇,傅驚辰與他卻從未正面碰上。小奇似也漸漸明白,他的daddy與睿叔叔當真無法再和好如初。雖仍委屈失落,到底不敢再當著傅驚辰的面,口口聲聲要找睿叔叔了。
轉眼已過聖誕節,小奇的病情逐漸穩定。經醫生許可,每天小奇可以出院活動半日。小奇興奮無比,拖著佩姨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活似一隻將要飛出牢籠的小鳥兒。這時傅驚辰的假期已經結束,只能在百忙之中,盡力擠出時間陪伴小奇。而褚容那邊,仍然不願與他聯系。傅驚辰牽掛褚容,又要兼顧小奇與工作,時日長了,面上難免顯出憔悴。佩姨將一切看在眼中,心有不忍,尋了恰當時機對傅驚辰道,等小奇病情再稍微穩定,他們便回加拿大。
“辰辰,”佩姨眼角微紅,愧疚道:“這一次我真的錯了……實在不該縱容小奇任性。褚先生他……一定很傷心吧。”
自她與小奇回到國內,褚容便離開c城。便是不去深思,也可猜到傅驚辰與愛人之間生出了罅隙。而引發這番事端的導火索,歸根結底,便是她溺愛小奇的私心。
傅驚辰眼神黯淡,輕嘆一聲,仍攬住佩姨道:“不幹你們的事……是我做的不夠好。”這話雖是安慰佩姨,但也出自傅驚辰真心。若他做的足夠好,足夠令褚容安心,縱有再多外部因素幹擾,兩人感情亦不會輕易遭受創傷。思來想去,仍是他與褚容的愛情本身便存在莫大的缺陷。而更令他感到無力的是,事到如今,他依然沒有想明白,這次褚容的憤怒究竟是因為什麼。
這一日在四季酒店吃完下午茶,小奇突然想起要去看一看絨花。小奇喜歡絨花,上次來時還想將絨花帶走。這次回國,小奇原也想好好與絨花玩兒幾天,不想落地第一晚便病倒,至今未能將絨花抱在懷裡哄一鬨。
傅驚辰略顯猶豫,但依舊答應下來。帶小奇與佩姨回到他與褚容生活的公寓。小奇新奇得站在玄關處環視一週,小聲嘀咕道:“房子不是很大呢。”
傅驚辰淡淡笑了笑,說道:“褚容叔叔不喜歡太大的房子。說是會太過冷清。”
聽傅驚辰有提到褚容,小奇偷偷瞥一下嘴唇,低下頭安靜換鞋。換好後抬頭問:“絨花呢?”
傅驚辰將車鑰匙放在玄關吧臺上,道:“應該是在樓上陽臺。我去抱它下來。”
小奇的目光不由隨傅驚辰的手臂移動。猝不及防,他看到放在吧臺上的一隻相框。相框中是兩個大笑著擁抱在一起的男人。一個是他最熟悉、最喜愛的daddy;另一個長發及肩,面孔白皙眉眼漆黑,哪怕左臉上有一道醜醜的傷疤,仍然漂亮得彷彿會發光一般。
小奇怔怔盯住照片中的人,呆呆自語:“真好看……”赫然已經忘記一年半前,褚容滿面怒容、神色扭曲,在四季酒店將自己嚇壞的模樣。
傅驚辰跟隨小奇視線看過去,猝然怔了一下,旋即溫柔笑道:“這就是褚容叔叔。daddy沒有騙小奇吧。褚容叔叔很好看,心底也很好的。”
小奇眨眨眼睛,眼神不好意思般躲躲閃閃。但終究耐不住心下喜愛,又看一眼照片,小小地點點頭,“嗯,daddy沒有騙人……褚……褚容叔叔,比絨花還要好看。”
傅驚辰啞然失笑,牽過小奇的手,引他走進客廳,“來,這裡有更多褚容叔叔的照片。”
褚容喜歡佈置他們的公寓。玄關、客廳、書房、臥室,處處有兩人的合影。小奇一一看過去,簡直歡喜的要跳起來。
“為什麼會這麼好看呢!”小奇攥緊佩姨的手,興奮得臉蛋泛紅,“奶奶,褚容叔叔一定就是最美麗的ange!”
佩姨彎腰捏捏小奇臉蛋,微笑道:“小奇說的對。所以以後如果見了褚容叔叔,小奇要聽話哦。”
“嗯!”小奇用力點頭,“我會聽話的!”小孩子畢竟單純。先前他受加國的玩伴蠱惑,以為傅驚辰有了新的愛人便不在要他,將褚容當作奪走傅驚辰的大惡人。現在喜歡上褚容的臉,便也喜歡上他的人。又輕易丟開之前的嫌惡,真心實意高興起來。
傅驚辰與佩姨對視一眼,俱都暗自欣慰。
參觀過房間中的照片,小奇終於又想起絨花。一人一貓展開驚心動魄的追逐戰,挨個房間奔跑亂竄。
佩姨擔心小奇身體,又生怕他不知輕重傷到絨花,小碎步跟在後面跑來跑去,累得氣喘籲籲。
傅驚辰微微失笑,拉過佩姨將她按在沙發上坐穩,“不必擔心。醫生說過,小奇可以適度運動了。絨花脾氣好,不會抓撓小孩子。而且小奇也知道輕重。放心吧。”
佩姨這才稍稍安定,忍不住抱怨道:“男孩子就是調皮。特別是小奇,表面安安靜靜,其實又倔強又淘氣。簡直跟喬伊小時候一模一樣。”話放講完,佩姨驚覺失言,立刻低頭喝茶掩飾。
傅驚辰卻只愣了一瞬,便笑著附和道:“是啊,二哥自小便壞得不動聲色。做錯了什麼,總要拖我做擋箭牌。”
霎那間,想起許多童年與少年時代的往事。在那些過往之中,喬伊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也只有如此了。他是傅驚辰失去的親人、兄長、摯友。傅驚辰會永遠懷念他、珍視他。但心髒深處最柔軟的那塊空缺,已經被另一個人填滿補全。傅驚辰可以清晰感覺到,糾纏他多年的悔恨與負疚,正在慢慢變淡消失。也正因如此,再次與佩姨提及喬伊,他才可以這般心平氣和。
佩姨目露欣慰,拍拍傅驚辰的手,“喬伊會很開心的。他看到你現在,一定會很開心的。”
傅驚辰反握住佩姨的手,輕聲道:“嗯,我知道。”
氣氛一時靜謐而溫馨。書房裡卻陡然傳來小奇一聲尖叫:“啊!”
傅驚辰與佩姨俱都一驚,飛快起身跑過去。
絨花站在書房的一隻保險箱上。那隻保險箱一直是褚容在用,平時都鎖得很好。此時保險箱櫃門大開。小奇盤腿坐在旁邊,手中抓著一隻檔案袋,低頭看著灑滿自己雙腿的照片。
“好多睿叔叔啊……”小奇拿起兩張照片驚呼,認真看了看,又改口道:“不對,是好多爸爸啊!”
傅驚辰腦中噪聲大起。他沖上前抓起散落地板的相紙,一張張看過去,面上血色一絲絲褪盡。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傅驚辰身體微微搖晃,斜倚在書桌上。
他與喬伊的戀情,盡數被這些照片如實記錄。若在他親口坦白之前,褚容便將這段初戀一一看盡,他縱有千百般說辭,又要如何才能撫平褚容受到的創傷?
心口辛辣酸澀。傅驚辰閉上眼睛,手中的相片紛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