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車禍發生,沈蔚風日夜煎熬,如今終於見到傅驚辰,如何肯罷休。他甩開女孩的攙扶,立刻追上扯住傅驚辰手臂:“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只要看容容一眼就行。只要一眼而已!”
“只要看一眼……看什麼?”傅驚辰低聲重複。回過頭來,雙眼冰封的霜雪下,壓抑著狂亂舞動的熾熱怒火,“你告訴我看什麼?你究竟想看什麼!”怒火陡然噴發,沖破千裡冰雪。傅驚辰放出心中失控的野獸,只恨不能將沈蔚風一口撕碎,“看他傷心、看他痛苦;看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不能走也不能動嗎?!”
沈蔚風身邊的女孩猛然掩住口唇,一聲嗚咽仍洩露而出。女孩瞬間漲紅眼眶,無助哽咽:“怎麼會……”
沈蔚風雙目圓睜,一對血紅的眼球幾乎要膨脹爆裂,“你撒謊!”他歇斯底裡,撲上去揪住傅驚辰衣領,“傅驚辰,你這個混蛋!我知道你在撒謊!你一定在撒謊……”
“嘭!”
一聲皮肉撞擊的沉悶巨響。沈蔚風斜飛出去,身體重重摔在瓷磚地板上。
“蔚風!”
女孩焦急跑過去,為沈蔚風擦拭受傷流血的嘴角。又起身跳到傅驚辰身前,攔住他的去路,柳眉倒豎:“你怎麼能打人!蔚風的確做錯了事,可他也是無心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傅驚辰原本不欲理會,視線無意掠過女孩面龐,卻讓他不禁一怔。
這女孩,容貌也算清麗。但與褚容那般明媚豔麗的天姿國色相比,卻未免過於平淡。可偏偏女孩眉宇間一股銳氣,竟依稀有一兩分褚容當年的影子。
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釋。
為何在《侵蝕》殺青之後,沈蔚風口上不以為意,卻當真老老實實遵守葉導建議,跑去國外不敢與褚容見面。還有他對傅驚辰日漸加深的敵意;傳聞中,他倉促交往又倉促分手的女友。
全都找到了根源。
怒意肆虐過後,重新被壓制迴心底。傅驚辰最後看沈蔚風一眼,冷淡道:“該出戲了。沈大影帝。”
沈蔚風淚流如注,卻是什麼都已聽不進去。
傅驚辰回身往病房走。路過玻璃天橋,走過去推開一扇窗,傅驚辰抽出一支香煙點燃。
他又開始吸煙。情緒焦躁到難以承受時,尼古丁的辛辣,確實能夠讓他稍微透一口氣。
但只吸了一半,傅驚辰便將香煙掐滅。他怕吸得太多,煙氣不能散盡,會被褚容發覺端倪。
風從視窗吹過,撩動傅驚辰的衣襟。他下意識拉出掩在襯衫的銀色項鏈,將那隻十字吊墜握在掌心。
明天會怎麼樣?褚容的身體會不會結束脊髓休克期,開始慢慢恢複?還是一如既往毫無起色?那些哄騙褚容的拙劣謊言,還能將真相掩蓋多久?
不清楚。什麼都不清楚。
醫生曾建議傅驚辰,可以嘗試將真相逐漸告訴褚容。脊髓損傷的恢複期,漫長而艱辛,病患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裡。傅驚辰心知肚明,但他根本不敢向褚容透露半分。多年前容貌被毀,他日日夜夜形影不離,數月之後,才將褚容自崩潰邊緣拉回來。如今這場事故,較之當年慘烈百倍。他如何能向褚容開口?
有一日拖一日。只得祈求這一次,褚容可以得到上蒼眷顧。
十字架刺痛掌心。傅驚辰眼角濕紅。他忍住搖搖欲墜的淚水,一遍遍喃喃重複:“喬伊,哥哥……你要保佑他。一定要保佑他。”
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傅驚辰回過神,還未拿出手機,便見數名醫護人員急匆匆往褚容病房奔跑。
傅驚辰心中警鈴大作,慌忙跟著往回跑。陳勉正跑出來找他,半路沖上來語無倫次,“褚哥,褚哥他用水果刀……”
傅驚辰大腦“嗡”得一聲。他推開陳勉,如一陣狂風沖進病房。
“容容!”
一把沾血的水果刀跌在病床邊。褚容左臂與右腿的繃帶被劃開,滲出絲縷血跡。醫生忙著為褚容包紮。
傅驚辰跌跌撞撞撲過去,卻不敢碰褚容。只能單膝跪在床前,小心握住他的右手,“容容……這只是脊髓休克,熬過去就會好了……”
“你騙我,”褚容看著傅驚辰,墨黑的眼瞳已流不出淚水,“你又騙我………”
傅驚辰的聲音戛然而止。
止痛劑讓知覺消失。褚容自欺欺人,說服自己信賴這樣錯漏百出謊言。當他不願再欺騙自己,真相便如此輕易被戳破。鮮血淋漓,再無隱藏的可能。
“容容……”
褚容撇開頭,不再看傅驚辰。陽光在窗外移動,一束光線竄上枕頭,鋪在褚容眉目之間。那雙美麗的眼,死寂如同深潭,透不進丁點光亮。
我完了。褚容輕聲對自己說。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