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還不足以真正瞭解一個人嗎?
傅驚辰眼神幾經變換,落在薛睿身上的目光幽深不見底。
薛睿卻已是他熟悉的模樣,捂住臉孔,肩膀輕輕地顫抖,話語出口幾不成調,“我……我只是……只是,太捨不得你……”良久才放下手掌,抹淨淚水,強忍下哽咽:“雜志出刊後,我也後悔了。所以,馬上趕去d市找你……我錯了……從今天起,一定都聽你的安排。”
傅驚辰一言不發,片刻轉開視線淡淡道:“那就這樣吧。以後,多保重。”
眼淚又要奔湧流出。薛睿微仰起頭,盡量讓那些不聽話的液體流回眼眶。他也想表現得從容些,咧開一個不像樣的笑,啞聲道:“嗯,我知道。你……你也多,多保重。”
傅驚辰輕輕點頭,終是未再說什麼,轉身往門口走。
陽光透過視窗照射進來,有一束落在傅驚辰的肩頭,將他的身姿勾勒得如雕塑一般美好。
薛睿看他一步步走遠,心口似被撕開一道縫隙。那縫隙越來越大,漸漸裂成血肉模糊的洞,疼痛混合血液,瘋一樣狂湧而出。
“驚辰!”薛睿大聲喊住前面的男人,聲嘶力竭,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你再聽我,聽我講一句話,可以嗎?”
傅驚辰下意識停住腳,但並未轉回身。
薛睿的下唇,被他咬出血水。他渾然不覺,只將傅驚辰的背影緊緊鎖在眼中,一字一字道:“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遇到了你。最痛苦的事……”他嘴唇顫動,嘗試許多次,卻總無法將壓在喉間的話說出口。他只好死死地閉緊雙眼,假裝傅驚辰並不在跟前,用幹裂的聲音,撕下自己在摯愛面前,最後的偽裝,“最痛苦的事,就是背叛了你。”
重錘落下。
傅驚辰閉上眼睛,腦中有輕微而短暫的暈眩。兩年了,這一樁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09;,終究還是毫無遮攔地暴露在天光下。傅驚辰重新張開眼。最初的刺痛過後,他竟感到出乎意料的輕松。彷彿壓背上的沉重負累,終於可以完全卸下,再也不必顧及什麼。傅驚辰握住門把手,緩緩向下旋轉,低聲道:“謝謝你的坦誠。”
“驚辰!”薛睿聲嘶力竭,幾乎要將喉嚨喊破,“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但我也是有苦衷。我……”
“怕沒有戲拍。”傅驚辰又一次接下薛睿的話,平淡冷靜,彷彿剝離了所有情緒。
薛睿戛然而止。
傅驚辰轉過頭,目光重新落在薛睿的面孔上。
他身為傅家人,當然曉得傅家的手段。他的父親,那個縱橫商場數十年的商界王者,總是可以輕易拿捏住旁人致命的弱點。對喬伊是如此,對薛睿亦是。
但是他的喬伊,即便受盡誤解、滿腹委屈,也從未真正背叛過他們的感情。哪怕易地而處,也絕不會做出與薛睿相同的選擇。
喬伊,薛睿。
終究是兩個人,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在薛睿身上,屬於喬伊的最後一抹影子,也“嘭”得一聲,騰起作四散的輕煙,飄飄蕩蕩地消散在了空中。
心口驟然一空,像是遲遲不願離去的一段牽掛,也隨著殘影一同消失。
傅驚辰神色微動,冷漠的眼底流光轉動,一時似流淌過無數情緒。但他最終卻只回過頭去,一句話也未說,抬手拉開門板邁步跨出去。
薛睿哭喊聲被遠遠拋在身後。傅驚辰大步走出醫院,一刻不再停留。
天邊起了風,擦過樓宇邊緣,卷動輕渺的雲朵。傅驚辰抬頭仰望,目光追隨輕煙似的雲,一直到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