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潯睜大眼睛,看到那個好看到過分的男人,露出喜悅的笑,抬起的右手,向自己豎起拇指。
兩人的視線,交纏在綿密雨絲裡。誰也沒有移開眼,同樣,誰也沒有再主動向對方示意。
傅驚辰自車中仰望。相隔著一段不算近的距離,還有連綿的細雨,讓目光在褚容身上長久停留。
站在二樓的青年,身形高挑、姿容豔麗。暮雨之下,神色平靜而寂寥。
傅驚辰胸口輕微掙動,彷彿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六年來,一直被他珍藏在心底的男孩,早已長成不為他熟悉的模樣。
雨絲傾斜落盡車窗。
餘懷遠回頭對傅驚辰道:“驚辰,回去吧,明天還要手術。”
那晚被褚潯打中腹部,傅驚辰胃潰瘍發作。入院檢查後,院方建議手術,早日將潰瘍部位切除。
傅驚辰放心不下褚容,執意要親眼看一場褚容實鏡拍攝。餘懷遠勸不下他,只好陪他趕過來,一同隔壁控制室,看了一整天褚容的戲。
“他表現這樣出色。你還有什麼好但心?”餘懷遠又道。一面是勸慰傅驚辰,一面更是對褚容大加贊賞。
褚容呆呆站了一陣,被跑回去找他的場務喊走了。傅驚辰這才升起車窗,吩咐司機道:“走吧。”
車子開出片場,不疾不徐往市區駛去。
餘懷遠尚在回味今日褚容的幾場戲,情不自禁分析點評,半是贊嘆半是感慨,“我一向清楚褚容演戲有天賦,卻不想是這樣令人驚嘆的天賦!他簡直是被老天選中,天生便該做演員。”
傅驚辰輕輕搖頭,“……不只是天賦。”
餘懷遠飛快接道:“當然,還有努力!”
車窗外雨滴連成細線。傅驚辰失神般望著,又道:“也不只是努力,”頓一頓,將話說完,“還有痛苦,還有絕望……”
經歷過痛苦和絕望的磨礪,才能毫無痕跡地演活正被絕望折磨的安臣。從某種程度上講,演員是在用自己的血與淚,去澆灌一個個角色。
餘懷遠心頭猛墜一下,緊緊合上嘴巴。
傅驚辰慢慢閉上眼睛。如果可以,他並不情願讓褚容為了安臣嘔心瀝血。但他也清楚,這是褚容唯一的機會。錯過了,褚容將來必定要後悔。他是寧可褚容現在痛恨自己,也不願再看他悔恨自責。
機會稍縱即逝,容不得他們猶豫蹉跎。
車子進入市區。餘懷遠方又開口,極輕地說了一句,“你也是狠心。不知道都講了些什麼,會把褚容氣成那樣……你也不擔心,他一氣之下會做出什麼傻事。”
車廂裡沉默許久。傅驚辰張開眼,頭靠在椅背上望著車:“他不會的。容容,是最堅強的。況且……他已經是個男人。”
曾經受他寵愛呵護的男孩,已經長成足夠成熟的男人。面對苦難與挫折,年幼時的褚容都未曾放棄自己,如今更加不會。他只會如野火一般,將生命之火,燃燒得愈加熱烈奔放。
傅驚辰相信褚容。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他。
胸口似泛起輕微熱意,牽連著心跳怦然加速。傅驚辰眉心輕皺,不太明白自己身體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