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二寶神色黯淡,平靜地看著。
蕭默神情專注,這些年,大仇得報,修為也荒廢下來,唯獨這雕刻的手藝一直沒落下。
他的眼神已不複往日的清澈,執著卻依然,這一次,雕刻的是一個人。
握刀的右手旋動,木屑簌簌滾落,天地靜籟,世間彷彿就剩下了蕭默一人,一刀、一木料。
半個時辰後,人形木雕已經成型。
現如今,蕭默已經很少雕刻了,可境界卻是頗高,縱觀整個沂水縣,都沒有能在雕刻一道上超越他的,蕭默的技藝已跨越了最初的形似和神似,而有了一種特殊的韻味,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和一名雕刻師的年齡、閱歷是分不開的。
一件件從蕭默手中誕生的木雕,或是滄桑落寞,或是狡黠天真,或是淡泊,或是孤傲,就彷彿為每一件木雕注入了靈魂和思想。
這是一件中年男子木雕,它右手攥著一把柱刀,目光平視前方,咧著嘴,笑容爽朗。
金二寶看著在蕭默柱刀中緩緩成型的人形雕刻,淚流無聲。
蕭默收了柱刀,手撫摸著木雕男子的面頰,像是自言自語地道:“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肯收你兒子為徒麼?因為我知道,我註定不是個好師傅,我是沂水縣的怪類,我只會將你的兒子帶入歧途……”
在蕭默身後的金二寶聞言,蹙了蹙眉,卻始終不發一言。
“二寶吶,這件木雕你拿去吧,不收錢。”蕭默轉身道。
金二寶默默地用白蒙布將木雕包裹好,然後懷抱著木雕,站在一旁。
蕭默抬眼望了望天色,沉吟道:“二寶,天快黑了,在我這吃碗酒再回去吧?”
金二寶搖搖頭,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抱著木雕朝蕭默深深一鞠躬,而後沿著青石板橋便往通往石鎮的小道走。
“二寶,我的木雕你可以看,但不準你偷學!”
正走在青石板橋中央的金二寶聞言,身形一僵,沒回頭。
金二寶的背影漸行漸遠,蕭默背負著手,望著,眼神無喜無悲。
蕭默沒有告訴他的是,在十幾年前,曾經也有一個人,雕刻天賦極佳,跟隨自己學習木雕,可正當自己以為衣缽能夠傳承,後繼有人時,那人卻經常會做一個古怪的夢,一個和蕭默同樣的夢,日日夜夜重複著那個夢,最後那人……瘋了。
莊周夢蝶,可究竟是莊周夢見了蝶,還是蝶夢莊周呢。
蕭默收回目光,一抬頭,天已經完全黑了,無風無雨的夜晚,如一張無盡的黑網,籠罩四野。
樓閣二樓,靜謐的燭燈悄然亮起,窗花上倒映的人影似乎也開始變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