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一絲疑惑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噢,我的四小姐好像哪裡變了……這不是她平時的樣子。但是,這安靜的樣子真是太美了,不要動,親愛的,就這樣不要動,讓我好好地看著你。”
——秦馨聽到他的心裡這樣嘀咕。她沒有動。臉上的紅雲在燃燒著。
她穿著一件旗袍元素的裙子。鵝黃色,領襟鑲著細薄的蕾絲,古雅而不失嫵媚的少女風設計烘托著柔美的脖子。她微微扭頭,向他舉起一張端麗、溫婉的臉。
這臉上沒有媚態,沒有勾魂攝魄的電眼,只有一種出塵的寧靜。
寧靜得近乎抽象,蘊含著異樣神秘的受難氣質,使他彷彿看到古老、華麗又陳腐的東方血液在她身上緩緩地複蘇,覺醒。
他少年時幻想過的——那些逆來順受,堅韌強大,無論置身何境都不失詩意與琴心的東方意象……這一刻在她的身上得到鮮活的呈現。
大地般溫厚的母性均勻鋪陳了她一身。
這樣經典的東方美人,這樣無以倫比的……涅槃之美!
她為什麼這樣美?
他的心裡被激起了一層近乎傷感的嘆息。
好像一下子沉入了少年時如煙似霧的、東方氣息的幽夢裡……
“當然,四小姐。能和你一起用餐是我的榮幸。”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繃得很硬,很緊。
心動如擂鼓,帶著一腔靡麗的夢向她走去......提了提褲腳,在茶幾邊盤腿坐了下來。
秦馨不曉得自己怎樣迷住了這個外國人。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幼稚想法,如何以最快速度籠絡他,把他落實成“心腹”。
故而,她發揮了平時雙倍的交際能力,體貼地拿起筷子遞給他,“你用這個吃吧,我用勺子。”
這手指白淨修長,手背的肉豐滿勻停,上面有四個陷下去的窪窪。與國際流行的美手標準相比,她的手不夠骨感。但是,它不折不扣是東方的“柔荑”,是古畫裡撫琴的貴小姐才擁有的手。
丹尼盯著看。
他在博物館欣賞古代皇後的鳳冠霞帔時,用的就是這種入迷的眼神......
茶幾上有四菜一湯。土豆牛肉,煎鱈魚塊,西芹百合,紅糖南瓜以及一陶罐烏雞湯,一碗米飯。秦馨對他笑了笑,溫溫地說,“吃吧,丹尼。”
她知道西方人極少吃帶骨的肉,就舀了半碗烏雞湯自己吃起來。微微撮圓嘴,對著勺子輕輕地吹,把湯汁吸了進去。張嘴吞入烏雞塊,安靜地嘬吮,齧咬。
最後,把一根又細又黑的骨頭從嘴裡吐出,放在了小碟子裡。
整個過程,她沒有半點不自在,而他看得目瞪口呆。
這種在西方人眼裡不雅的中華吃法竟讓他覺得致命的魅力。原汁原味,超越“儀態”本身的桎梏。由這個東方閨秀做出來,模糊了“食”這一舉動的意義。
他的渾身筋骨中漫起了不可言喻的疼痛。
秦馨安靜地垂著脖頸。
這樣仗著別人的情意加以利用,真的成了楊的“瑪麗蘇白蓮花”了吧?
他會因為得到接近的機會而産生希望,進而彌足深陷不能自拔,到時卻沒法得到他想要的——這個痴情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