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嘉麗開車穩又快,兩人很快來到市中心醫院。印芸竹先一步下車,著急忙慌小跑到門口,遠遠看到外面圍著一群架著長槍短跑的媒體。
喧鬧與叫喊錯雜,連保安也不得不出面維持秩序,犀利的問題接踵而來。
“江小姐在裡面嗎?能否請她出來說句話!”
“黃先生沒有生病,為什麼要服用藥品?”
“打急救電話的是黃先生,可據我所知,當時江小姐也在場,請問她那時在幹什麼呢?”
“……”
他們根本不顧江夢合此刻的心情,只希望能把真相曝露在大眾視線裡。印芸竹心口惱怒,想把那些鬧事的媒體全部請走。
“放心,他們進不去的,”貝嘉麗停好車,從身後走來,“我在樓下等你,快上去吧。”
有江夢合提前打招呼,印芸竹一路暢通無阻,坐電梯來到搶救室門口。
空曠的走廊是毫無層次的白,瓷磚映出頂上的燈光,將周圍的一切襯得淡漠壓抑。搶救室門前,江夢合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雙手交疊抵在額頭。
憔悴的身形彷彿風中的蒲柳,一吹便散。在印芸竹的印象裡,女人向來從容自持,鮮少會露出如此狼狽的一面。這些天裡,她見過對方太多的不堪與陰暗。
“芸芸。”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江夢合起身。
印芸竹風塵僕僕,下飛機後就立馬趕過來。此刻胸口因跑完後劇烈起伏,紊亂的呼吸夾雜灼熱的氣息。
“江夢合……”她彎腰,捂住膝蓋劇烈咳嗽,“你,你沒事吧?”
這聲關切沖散之前所有的壞情緒,江夢合笑得勉強:“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
淩亂的發絲垂在耳鬢,眼眸溫柔如舊,只是像起了褶皺的緞面難以理平。
裡面摻雜太多難以琢磨的情緒。
“醫生怎麼說?”印芸竹放軟語調。
“剛才出來,讓我做好心理準備,”江夢合苦澀,“我該怎麼辦?”
頭回,印芸竹在她的臉上看出了茫然。彷彿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這時候外界的輿論施壓,江夢合便會如搭在頂端的積木,徹底坍塌落陷。
好歹溫情過一場,無論如何,印芸竹都不忍心看她自甘頹廢。
“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安慰的話語在此刻顯得蒼白。
綠色的安全通道發出微弱光芒,兩人身影倒映在走廊的瓷磚上,陰雲掠過,籠罩在頭頂遲遲沒有散去的跡象。
江夢合重新坐回長椅,撩開額前的發,緩慢道:“我以前,家庭條件很差,我媽為了賺錢常年勞作,結果生了場大病。”
“我爸脾氣浮躁,做什麼工作都靜不下心,索性在家裡自暴自棄,成天喝酒賭博,我那時候一邊上學一邊幫家裡看店,微薄的收入實在撐不起醫藥費。”
“後來,我媽離開,我爸更變本加厲,到最後走投無路,走歪門邪道將自己搞進了監獄。十年之間,我不是沒埋怨過,害怕他出獄會成為我演藝生涯的汙點。”
這是她第一次在印芸竹面前提及家庭,沉重的話題壓得人喘不上氣,平淡得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可是——”江夢合哽咽,聲音顫.抖,“我再厭他煩他,從小將我拉扯到大的也是他。”
“我明白。”印芸竹撫摸她的後背,希望能借此給她力量。
感情是複雜的,不能用絕對的愛或恨來衡量。即使黃雙的惡劣品性帶給江夢合許多麻煩,後者也或許有過瞬息念頭想要放棄,可真到了抉擇的這一刻,仍然會去拉他一把。
印芸竹對江夢合有所改觀,從前她一直認為對方冷淡疏離,不曾想心中藏著這麼多事。
她還……
太內向的人遇到麻煩總傾向於自省,而不是求助。
“芸芸,我失去親人,失去你,”江夢合深吸一口氣,沖印芸竹笑道,“我馬上又要失去。”
“我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