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都是親身經歷,而且我想知道人族對於當年的事情究竟有怎樣的看法。”荀酹說著就把書放到一旁,“說點兒正經事。”
“你說。”
“你之前說譚婧璇加入的那個文學社,主要負責人是不是一個叫白言的人?”
風惠然點頭:“對,就是叫白言,但這是個化名,查無此人。”
“巫族。”荀酹接著將剛才地府的事情複述給了風惠然。
風惠然聽完之後靠在扶手上說道:“巫族啊!真是一刻也不讓我歇著!我還想跟我家寶貝兒好好膩一天呢,他們就不能換個時間嗎!”
荀酹:“……”
風惠然笑道:“好啦,我當然知道輕重,你跟我說說那個白辯是什麼情況吧。”
數萬年前,白辯被納入巫譜,成為玄冥座下第十位巫童。彼時各族的族譜便是身份的象徵,只有被認可的才有資格納入族譜。風惠然和荀酹當年就是在女媧座下入了神譜的,如今的十位閻王也都是在神譜上有名有姓的仙人,這些入了族譜有了姓氏名字的仙人便是神族選定的“繼承人”,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最後都會接受傳承,成為真正的神。而前一任孟婆,那個叫做阿夢的姑娘只是跟著伏羲修習,尚未入譜,所以沒有姓氏,只有名字。
彼時白辯還是個懵懂幼童,神族和巫族眾人都不明白玄冥為什麼會選中他。自收他入門下起,玄冥就未有一天離開過白辯,就連睡覺都在一起。就這樣,神族漸漸有了傳言,說玄冥根本不是看中了白辯的能力,而是將白辯豢養起來當做自己的孌寵。玄冥從未解釋過什麼,只是對白辯寵愛更盛。後來隨著白辯逐漸長大,他出挑的相貌身材和仗勢欺人的性格就更加坐實了這件事。
那個時候豢養孌寵雖然被人不齒,但又沒什麼規則能夠真的管得住,到後來玄冥幹脆直接公開承認了自己和白辯的關系,美其名曰是“伴侶”,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白辯自始至終都在以色侍人,玄冥從不在修行上給予白辯任何指導,只跟他一起研究各種妝容服飾和床榻上的那些事。
白辯被玄冥寵得無法無天,見到其他比他等級高的仙人也從不行禮,張嘴閉嘴都是“我是玄冥宮裡的人,有本事你找他去”,玄冥在巫神中能力算高的,當時又是唯能力論的,所以眾仙最後只好忍氣吞聲,全當自己吃了啞巴虧。
白辯不懂看人臉色,以為眾人不追究便是怕他,於是更加肆無忌憚。到最後,白辯終於為自己的無知和狂妄付出了代價————他惹怒了有巢大神。
雖然鐘山是神族的聚集地,但有巢、燧人和神農因擔著給人族啟智的職責,經常在凡間遊走,百年不回鐘山是常有的事。
那一天,有巢從人間風塵僕僕地回到鐘山,迎面碰上了衣衫不整的白辯。有巢雖在凡間許久,但對白辯其人也是有所耳聞的,他見白辯行走說話都不成樣子,心下不喜,微微皺了下眉。當時有巢的聖器器靈構木還是個少年,他見有巢不悅,便沖出去說了白辯幾句。可那白辯哪裡是個容人之人?不由分說直接用玄冥剛煉成的法器打了構木。白辯下手沒輕重,構木沒有想到白辯敢打他,根本沒有防備,結果被打到了要害,當時就疼昏了過去。有巢怒極,將白辯捆了,扔到鐘山最大的廣場之上示眾,自己則回宮緊急給構木療傷。
構木這一下傷得頗重,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轉醒,有巢一直將構木當孩子一樣來養著,見到自己孩子受此無妄之災,心裡對白辯的厭惡更甚。這三天有巢須臾不離地照看構木,而玄冥則在有巢的神宮外足足跪了三天。白辯一個巫童,不僅逾矩使用了巫神法器,還用這法器傷了聖器器靈,這是以下犯上的大罪,玄冥不是不懂事的,自然知道這次錯得太離譜了。
三天後,有巢走出宮門,一眼未看跪在門口的玄冥,徑直去了廣場上。與此同時,各宮都收到了有巢發出的訊息,到廣場上集合。
此時的白辯依舊不覺有錯,縱使被捆了那麼久,還猖狂地喊著:“你憑什麼捆我!我要去告訴玄冥!”
有巢的怒氣已經到達了頂峰,他將一根滅神釘直接釘入玄冥胸口,道:“既然白辯要我找你,你便替他受過吧。”
玄冥自知理虧,甘願承受,而白辯則被這一下激得更加暴躁,不過還未待他出口說什麼,一根滅神釘自他頭頂直接刺入,緊接著,白辯的雙手十指和雙腳十趾全部被刺入滅神釘,接下來是雙眼、雙耳。最後伏羲趕來叫停了有巢————縱使再氣,也不該私自虐罰。
有巢恨恨地將最後一根滅神釘刺在了白辯的胸口,那也是構木受傷的地方。有巢一向和藹,卻對白辯下此狠手,足見是真的氣急了。
白辯神魂已碎,再無可能成神,彼時雖有鬼族,但卻沒有神族直接罰入鬼族的先例,於是有巢便將白辯打入凡間,落為凡人。而玄冥也被責令搬出鐘山,成為神族的“棄子”。
也是因為那一次的重傷,構木的狀態一直不太好,他自責又懊悔,覺得自己給有巢惹了事,又丟了臉面。堂堂聖器器靈,竟會被一個小巫童出手傷到要害。其實那時構木年幼,能力尚淺,而白辯所用的是實實在在的巫神神器,神族上下從來沒有因此而看輕過構木。只是構木心思頗重,總是無法真的放下這件事。他自覺無力成為有巢最趁手的聖器,便私下裡又催生了一塊草泥。巫妖大戰中,構木最先沖到玄冥與陸吾的對戰之地,與玄冥同歸於盡,死前只留下一句“自己的仇要自己報”,便含笑離世。有巢心痛到無以複加,在整理構木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那塊存有構木一段靈氣的草泥,便將草泥時時帶在身邊,如同構木還在一般。那草泥畢竟是由構木一直滋養的,與構木有著同樣的本能,於是,在感應到有巢有危險的時候,草泥用自身替有巢擋了一劫。這樣一來,構木徹底消失,而有巢身邊也再無聖器。
在聽完這個久遠的故事之後,風惠然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為構木,還是為有巢。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許久之後才問道:“玄冥對白辯到底是種什麼感情?”
“或許是補償吧。”荀酹說,“玄冥一生從未被人愛過,父母親朋對他來說是非常陌生的字眼,他成為巫神的每一步都完全靠自己,其間還有許多次被人暗算設計,如果不是他生性堅韌,估計早就死了。白辯是他撿來的,而且很巧的是,就是在當年他父母遺棄他的地方。他把白辯當做了另一個自己,給了白辯自己從未獲得過的呵護和愛,但是數十萬年的獨行已經讓他不會正確表達自己的情感了。他自己一直隱忍,就放縱白辯肆無忌憚;他是那些真神之中最循規蹈矩的,可他卻從不教白辯什麼是規矩方圓。白辯是玄冥的反面,也是玄冥藏在心底的反叛。當年天神對白辯如此行徑多少都有些縱容,其實也是明白玄冥的苦。不過理解歸理解,卻也並不意味著他們覺得玄冥這樣的行為就是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若每個人都以自己的苦衷為藉口行打破規矩之事,那麼規矩就不再是規矩了。”
風惠然喟嘆道:“是啊,若是因為玄冥很苦,就默許白辯的放肆,那以後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說自己以前很苦,也想要特權。殊不知眾生皆苦,六道輪回無人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