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地動了起來,容尹淡聲道:“你要同我說什麼?”
柳昭收回了旖旎的心思,嚴肅地問:“你和憲王,到底怎麼回事?”
容尹挑眉裝作不明所以,柳昭目光炯炯,盯著他的臉,想從他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出端倪,語氣卻是十分肯定:“你不要不承認。昨晚我在櫻園外看見了一個黑衣人,如果我猜的沒錯,那人就是憲王。你和安榮郡主假借在櫻園私會,其實真正和安榮郡主有約的,就是憲王。他們之間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講清,非要做這種掩人耳目的事?所以,你們究竟在背後密謀什麼?”
容尹沉默片刻,忽地道:“所以你是承認你昨晚是裝醉?”
柳昭噎了下,臉紅了又白,氣急敗壞地開口:“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我真醉還是假醉?這件事有很大可能是別人設計憲王,要是被查出來,不,是肯定會被查出來,你幫著憲王私會南楚的人,你要如何解釋自處?”
容尹只抓了柳昭話中的前半句,聲音很輕:“十分在意。你若是裝醉,那昨晚便不是巧合,是不是說明,你在乎我?”
車廂裡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溫度好像一下子升了上來,烘的柳昭兩耳嗡嗡作響,容尹看不見的那一隻袖子裡的手,死死攥著座位的邊沿,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要跳車的沖動。
孃的,都什麼時候了,還要說這些讓人心猿意馬的話。
“你再這樣顧左右而言他,我就下車不管你的事了!”柳昭咬著後槽牙蹦出這句話。
容尹見他是羞赧了,嘴角勾了勾,大方承認道:“是,你看到的人就是憲王,沒錯。”
柳昭斂眉,“你知不知道幫一個皇子私會外國使臣,給別人知道,會指摘你什麼?你怎麼敢!”
容尹突然輕笑出聲,看著柳昭這副關心則亂的樣子,愉悅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我知道別人會怎麼看我,無非就是說,我幫著憲王私通南楚,有奪嫡的嫌疑罷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憲王勢單力薄,在奪嫡這件事上可以說是毫無勝算,我為什麼要幫他?”
柳昭愣愣地看著容尹,突然覺得眼前認識二十多年的人是如此的陌生,心思深沉,教人捉摸不透。
容尹看著不發一言的柳昭,又笑了,“我不信你猜不到我為什麼會幫憲王,那可是皇宮裡,我有多大的膽子,敢在宮裡擅自幫憲王和南楚的人牽線搭橋?”
稍一聯想,答案已經昭然若揭,柳昭吸了口氣,勉強道:“你是說,是聖上的意思?”
容尹活動了下手指,頷首道:“不錯,就是聖上的意思。憲王母妃出身外族,所以從前不受重視。可現在時局不同了,北狄與我大齊北疆接壤,兵強馬壯,又新得燕池七州,早晚會是大齊的心腹之患。聖上有心扶持憲王,以籠絡南楚,不久的將來,還會任命憲王為兩國聯軍的總帥,與南楚共商北征大計。”
柳昭心重重跳了兩下,“兩國聯軍總帥”,這是何等大任,又是何等榮光!而既身為大齊的皇子,又是南楚公主之子的憲王,的確是最佳人選,將來若是能率軍大破北狄,光靠這份軍功,將來議儲,可得比光有恩寵,實際上碌碌無為的成王要有勝算的多。
柳昭道:“既然是聖上要扶持憲王,又何必偷偷摸摸……”他話沒說完,已經意識到自己是多此一問。
憲王因為其尷尬的身份,在朝中無半點根基,如今嚴黨勢力遍佈朝野,一貫主張擁立成王為太子,若是皇帝驟然想扶植憲王,憲王這點根腳,怕是還沒冒頭,就被嚴黨掐掉了。嚴太尉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憲王崛起,所以這件事秘而不宣是對憲王最好的保護。
容尹釋疑道:“南楚此來,一是為聯盟,二是為借兵,皇上的意思是,借兵可以,但憲王必須為主帥。”他頓了頓,又道,“茲事體大,皇上若私下召見南楚的二皇子商議此事,宮裡人多口雜,以嚴太尉在宮中的勢力,此事難免會走漏風聲。而南楚使團落腳在四方館,那裡遍佈成王的耳目,憲王在宮外和南楚人聯絡上,也要冒很大的風險。所以我們商議後,才定在了宮裡,假借我和安榮郡主夜遊櫻園,安排憲王將聖上之意轉達給南楚。可饒是如此,還是被嚴太尉在宮中的眼線發現了。”
怪不得方才在朝上,疑心深重的皇帝居然毫不在意憲王深夜出現在櫻園的事,柳昭聽完默默無言,既是感嘆嚴黨的猖狂,又是感嘆皇帝的陰詭心計,半晌,方斂眸輕聲道:“聖意難測。太子被廢後,成王立儲呼聲最高,可三四年過去,聖上始終沒有頒下旨意,立他為太子。如今聖上又要扶植憲王,這儲位之爭,恐怕是要愈演愈烈了。”
容尹不緊不慢地開口:“儲位一日未決,爭鬥就再所難免。只是有一點你要明白,不管將來登上太子之位的是誰,也不會是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柳昭心頭一震,垂著眼皮囁嚅道:“你什麼意思。”
容尹目光掃過他抿著的唇,是淡淡的櫻粉色,飽滿潤澤,心尖酥酥麻麻的癢,“我知道你回京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可是廢太子的事已經是定論,只要皇上在位一日,他絕不可能承認自己從前在裁斷上犯下的錯。所以,你想過沒有,你一意孤行想走的路,將是一條怎樣艱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