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志學堂是本朝專供貴族子弟讀書的地方,其名出自《論語》: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柳昭十三歲時被今上欽點選入志學堂侍讀,當時在志學堂一起受教於謝太傅的,只有彼時還為皇子的成王、憲王,益王世子朱佑臨,並幾名位高權重的公卿嫡子,謝澍作為謝太傅嫡子,當然也在其中。
他二人年歲相仿,才情也不相上下,卯著勁想分個伯仲,今天你在策論上勝我一籌,明日我就要在經史上壓你一頭,謝太傅的課堂上,常常能見到的,便是這二人的談古論今,侃侃而談,一時間,其他人竟都成了陪襯。
可學堂裡的較量,並沒有影響到兩人的情誼,柳昭和謝澍從落地起就常在一處廝混,沒少幹那種你偷瓜我給你望風,你逃學我替你打掩護的事,將學堂裡的師傅們擾的不厭其煩。
有個教《禮記》的師傅給出評價:志趣相投也臭味相投。
謝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拍著柳昭的肩,得意洋洋道:“柳兄,這可是對你莫大的褒獎,你我二人焦不離孟,以後史書上,若有我《謝澍列傳》,也定會提及你的名字,你也算名垂青史了。”
柳昭一掌拍落他的手,手中摺扇一展,搖了搖,哂笑道:“謝兄莫要說笑,要青史留名,那也是你沾了我的光。不信咱倆現在就賭一賭,明年秋闈,若是你奪魁,鹿鳴宴上我替你提鞋,若是我奪魁,我也不要你提鞋,天香樓你替我擺謝師宴,你敢不敢賭?”
謝澍劍眉一揚,志得意滿道:“有何不敢?一言為定!到了脫鞋的時候,你可別不認賬!”
二人相視一笑,擊掌三下為誓。
“口氣倒挺大,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突然身後響起一聲冷笑,二人回頭一看,那人一身五爪九蟒袍,頭戴金冠,腰環玉帶,原來是二皇子朱顯煬。
一旁跟著伺候的太監善慣會察言觀色,瞧出主子面色不虞,拂塵一甩,挺直了腰,尖著嗓子朝他二人命令道:“看見二殿下還不避讓行禮?”
二皇子生母是王貴妃,而貴妃向來與皇後不睦,藉著得寵,沒少對皇後不敬。而皇後乃謝澍親姑母,因著這個緣故,謝澍和朱顯煬一向互相瞧不上。不過就算再看不上,對方也是皇子,該行的禮數不可少,所以他還是拉著柳昭退到一旁敷衍地朝二皇子拱手行了個禮,連腰都不曾彎。
朱顯煬哪裡看不出謝澍對他的輕視,可謝澍有皇後和太傅撐腰,他也不好仗著身份為難於他,只是面露不屑,冷哼一聲,道:“不過就是有幾分小聰明,別太目中無人了。‘陪太子讀書’的人,就算將來高中,還不是我皇家的奴才?”
“你……”謝澍臉色一沉,當下要發作,卻被柳昭暗中扯了袖子,眼神示意他別出言犯上,只聽柳昭笑道:“二殿下說的是,不過當今太子賢明,禮賢下士,將來若是我等有幸進士及第,太子也定不會拿我等當奴才相看,想必這也是為何聖上如此看重太子的原因。將來若是能與二殿下同在朝堂,在聖上心裡,誰又比誰高貴了些呢?”
謝澍一聽,樂了,幫腔道:“此言極是!二殿下不身在其位,自然不會理解上位者求賢若渴之心。古有‘劉玄德摔阿鬥’,在明君心裡,不成器的兒子,哪裡比得上趙子龍這樣的將才?”
彼時朱顯煬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心性雖高,但天資有限,哪裡說得過他二人的舌燦蓮花,一張臉氣的漲成豬肝色,再也不想聽他二人多講一個字,朝他倆狠狠瞪了一眼,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喂!二殿下!等下陳夫子要抽背《告天下》,你可背熟了?”謝澍還不打算放過他,知道朱顯煬背誦能力不佳,故意在背後高聲提醒。
而朱顯煬聽到,好像回憶起確有其事,腳步一頓,後面伺候的太監沒來得及停住腳步,直直往走在最前面的他身上撞去,把朱顯煬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
“哈哈哈……二殿下莫慌!現在背也是來得及的!哈哈哈……”謝澍在身後捧腹大笑,柳昭亦是以扇掩唇偷笑,他可不似謝澍是皇親國戚可以肆無忌憚,在皇子面前他還是得收斂些。
朱顯煬穩住了步伐,加快了步子,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去,就好像謝澍的笑聲在身後追趕著他一樣。
見朱顯煬走遠了,謝澍才直起了身子,一手撐到柳昭肩膀上,促狹道:“你說,待會兒抽背到朱顯煬,他會背錯幾句?我賭五句以上。”
柳昭合扇,以扇支頤,道:“他就算再蠢也不會錯這麼多吧?總共才幾句話?那我就賭五句以下好了。”話頭一轉,又問:“賭什麼?”
謝澍沉思片刻,神秘一笑,道:“這次賭個大的。過幾日就是九月十九,觀音菩薩誕辰,那日城西觀音廟裡,誰輸了,誰就扮成觀音,去廟裡佈施如何?”
柳昭一扇抽到謝澍的手上,輕喝道:“虧你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