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隔著幾米距離對視一眼。
關卿的眼淚幾乎一瞬間就要落下來了, 謝許握著他的手緊了緊,無形中給了關卿某種力量。他張了張嘴,說:
“媽……”
但葉安嫻臉上的慌亂和震驚僅僅持續了幾秒。
她的眼中一瞬間聚集著無數泫然欲泣的神色,但她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她眼中的神色一點點收斂,看關卿的眼神也一點點變得陌生。她朝關卿謝許二人禮貌而疏離地笑了笑,用扇子掩住唇角,與丈夫邊低聲攀談、邊慢慢走開。
她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旗袍,精心地化了妝, 體態雍容優雅,像個豪門闊太太。當然,她原本就是書香世家出生, 家道中落、加上識人不準,才最後落到那個境地。
關卿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謝許從背後環住他, 一言不發地,沉默而堅定地。謝許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他脊背, 促使關卿冷靜下來。
謝許低聲說:
“寶貝,別急……情況有點複雜,等會兒跟你說。”
關卿神思恍惚,點了點頭。
突然,領班氣沖沖走來, 瞪著關卿,不由分說地把他往樓下拽:“別人沒跟你強調過嗎?!說了多少遍,夫人今天要來, 你一個門僮還敢——”
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捉住。
那握著他的手看上去沒怎麼使力,只鬆鬆地搭著,領班卻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鐵鉗制住一般。
領班心中湧上一股怪異的慌亂與戰慄,他抬頭,看見那個吊兒郎當的侍者要笑不笑地看著他,一手揣在兜裡,還是沒正經地站著,但那氣勢實在不像個小混混應有的:
“說話就說話,幹什麼動手動腳?”
領班抖了抖,先前的怒氣一瞬間被嚇去了大半。他囁喏道:“他、他……執班。”
謝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扯了扯嘴角:“他現在不執了。”
領班有點懵。
……那,誰執班?
像是會讀心一般,謝許把掛在關卿胸口的銘牌摘下來,拍在領班肩上,不由分說道:“你。”
領班:“……”
謝許接過他手裡的小冊子,扶著領班的肩把他轉了一圈,推了推,說:“去吧。”
領班走到門口時,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幹嘛要聽那個侍者的話?!
他一把揪掉胸口的銘牌,怒氣沖沖地轉身想離開,卻突然聽到遠處一陣騷動。
不是吵鬧,相反,整個建築內安靜極了,但無數腳步聲響起,包括杯盤碗碟碰撞的輕微聲響,那聲音很整齊,預示著什麼的發生,什麼人的到來——
一輛加長林肯從門口緩緩駛入。
領班不得不躬身站好。
經過門口時,車突然停了,後座的車窗緩緩搖下。
一隻帶著黑色絲綢手套的手從車窗內伸出。領班和另一位門僮不明所以,前面的司機開門,起身把擺在門口用作裝飾的玫瑰花束小心翼翼地捧到後座視窗。
那隻帶著手套、蒼白瘦削的手把玫瑰花連根拔起,一點點捏碎,因為過於用力,甚至可以透過柔軟服帖的手套看見手臂主人暴起的青筋。
深紅的花瓣一片片飄落,像是下了一場雨,有種悽厲的美感。
“我不想再見到這種東西。”
車內人緩緩說。
她的聲音又低又啞,像是某種詛咒。
車窗緩緩關上,加長林肯一路向前,駛入莊園,駛入一片未知的迷霧。
此時的風又慢慢冷冽尖銳起來。
不知這個冬天,何時能結束。
另一邊,關卿和謝許走到角落處,被手機的一陣震動打斷,只得拿出手機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