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為自己多爭取一點,正了正聲色,僵硬地微笑,維持往日的嚴肅氣質,預設好接下來要說的臺詞:如果我殘疾了的話,真的有那一天的話,我們分開後,你可以找一個更健康、更帥、條件更好的,如果你暫時沒找到的話,你還可以先考慮一下我……
話說到一半,時崇忍不住哽咽,謊話就此截斷。
他根本就不是這麼想的。
她不要愛上別人!他要她只愛他一個人,少一點都不行!
討厭自己懦弱的模樣,要低下頭求人這事簡直要將他撕碎了。
但如果這麼裝可憐的話,或許求得她的一絲垂青。
時崇把自己當做臨期商品,急忙向李萊爾把自己推銷出去,可他嘴笨得很,頻頻卡詞,說到後面話又變味,“你不愛我了的話,大可以找一個更健康、更帥、條件更好的,不用假設這種情況。你想走就走,我不會挽留你。 你喜歡誰,都和我沒關系。”
李萊爾氣急回懟時崇,他就只會這一招,幼稚得好笑,“我可以找,那你也可以找呀?那你為什麼在我們分開後,屢屢向其他人打探我的訊息,債款你幫我還了一部分,痞子你幫我在公安局處理了,還時不時在我的生活露個臉,陰魂不散。這個世界上和我同種型別的會有很多,相似的臉,相似的性格。你不用這麼執著於我這個人,愛上其他人或許你會更快樂一點,不用那麼糾結。”
“您真是太善良,都為我想好後路了,這麼大度。”時崇一激動一使勁,卡在架子裡的胳膊拽出來,身體疼痛比不過心裡密密麻麻的針錐刺痛,像千萬只螞蟻小口小口地啃噬心髒,一點點淩遲處刑,要慢慢、慢慢地殺死他。
他猛地站起來,下肢還未適應站立姿態,踉蹌著往後靠在貨架上,原本張牙舞爪的野獸此刻癟氣得像沒人撿的氫氣球,幽幽在地板上漂浮著,“這個世界只有這麼一個你,你要我去哪裡找和你一模一樣的替代品。”
“所以我一直最愛的是你。”李萊爾肯定地說。
“我不要‘最’,我要你只愛我一個。”他受不了李萊爾的激將法,一骨碌就把藏在心裡很深很深的話,不小心全抖落出來。
完了。底牌全擺出來了。
李萊爾彷彿被他的話嚇到,眼睛一霎不霎,巴巴地看著他,她的眼神像打火機呲的一聲迸發的綺麗火焰,在風中飄飄搖搖地撩扯時崇的眼睫,他快融化在李萊爾的視線裡。
忽然,李萊爾迅疾地撲過到時崇身上,對著他的嘴角下狠勁咬了一口,舊傷疊上新傷,立刻紅腫一塊。
“痛不痛?你不相信我的時候,我心裡就是這麼痛。你對我說那些推開的話的時候,總讓我很害怕,我以為你要趕我走,我害怕有一天,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我真的會走。”她伸出兩手捂住緊緊捂住臉,低低地嗚咽。
“對不起……我。”時崇想抬起左右手去擦她臉上的眼淚,卻忘記右手早已痛到無知覺,只能用左手為她揩拭不斷滾落的淚珠。握住李萊爾的手時,他看見她臉上都是灰髒的泥土條痕,再去瞧她的手掌,都是大片破皮,生生露出血肉。
時崇立馬聯想到她一路找過來的不容易,心疼地抱住李萊爾。
誰知道她掙脫他的懷抱,突然清醒過來,很快抓住他的左臂,“是不是雨越下越大了,我們快上到頂樓。”
兩個受傷的人兒相互攙扶著蹬上窄窄的小梯間。
李萊爾之前摔了幾膠,走得不那麼快,但還是盡力保持速度。時崇將她攬過去,“你可以抱住我的手臂,我帶著你上去,這樣不會太累。”
“好。”李萊爾的右手環住時崇空出的左臂,也只是使了三成力傾到時崇身上,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無論如何,都要多靠自己一些,方才是上策。
終於爬到頂棚,兩個人累得癱坐在地上。遠處起伏的群山像是長畫卷裡的風景。假如此刻不是洪災爆發的現場就好了。身處廣闊無垠的大自然背景下,李萊爾越覺得自己的渺小,他們的愛與恨無限稀釋在渾濁的水層,極端的恨意隨著水流與泥沙一起被漂濾,只餘下至純至真永恆的愛還遺留在河床底,等太陽光出來曬一曬,又是金燦燦的。
她微揚起下巴,等待救援,等待雨霧散去,她總有種感覺,他們不會死的。
時崇這時側著身,挨著她的肩膀,“你為什麼愛我的?”他有許多關於愛的問題亟待解決。
李萊爾猶豫了一會,緩緩道,“說不出來,從很多個瞬間、很多事情喜歡你,一件件疊加起來就越來越愛你了。如果硬要問我愛你哪裡的話——”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出神,舌頭不彈動了,柔情似水地望著他。
時崇最受不了李萊爾這麼看他,勾人的眼神總會挑起他內心深處吻她的慾望。
可這次,是李萊爾主動地,吻他的眉毛、眼窩、鼻樑、嘴唇、心口……
“我愛你的全部。”她輕輕地朗誦,念一句的極短極優美的詩。
而他是她最忠誠的聽眾,配合給出反應,眼睛撲閃著掉下一滴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