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山洪要來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現在就走,越快越好。
然而她跑不了。
腳下的水流已經淹沒了腳腕。
真的要開車下去或許是死路一條。
李萊爾不得不加快腳步,憑借起先她在酒店裡對地址的印象,蹚水直跑。廢棄的紅磚小泥樓一幢幢像被削去頭顱的僵屍,遺落無用的磚塊零落滿地,帶稜角的方形頭像躍動的魚,時不時鑽出水面,或者在泥地裡憋氣。
她跑得太快了,水面髒亂看不清,被這遊魚絆了一跤,兩隻手直接按在泥沙上,抬起來一看,精密如顆粒大小的血孔滲出血,膝蓋也摔傷了,某種獸類一樣的爪痕立馬從面板裡層浮現而出。
這裡不會已經……遭過一次洪水襲擊了吧。
李萊爾的心惴惴不安起來,要不然怎麼解釋這裡一個人都沒有,路上沒有人影,田地無人及時搶救本就可收割的糧食,連房屋也無人居住的痕跡。
可這也才歷經一日而已。
李萊爾不服輸地掏出手機,網路還是無法運轉。
該不會時崇已經遇到危險了吧。
最壞的念頭伴隨最深的恐懼感並行噴湧。
李萊爾試圖挨家挨戶敲門,然而皆都寂靜無迴音。
拳頭砸在門板上的聲音早被狂風暴雨所掩蓋。
幹脆一條路走到黑。李萊爾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彎,終於兜到目的地。
雨傘被摧殘得不成樣子,黑色骨架像吊死的蜘蛛細腿,緊成一束。
大院門口的高至她腰際的塑膠垃圾桶整棟跌倒在地上,她走到院子中心,水面已經淹至小腿肚了,牛仔褲被染成深靛藍色,李萊爾墊腳尖踩著石塊明顯的地方,一跳一跳地逆著水流跨到工廠的金黃色門框小入口,和周圍慘烈的風景分別是兩處。
電梯間明顯是不能坐的,她踩著濕噠噠的鞋子往上爬樓梯,鞋底順著石階拖出淋淋的一個深灰色一字。
這裡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樣子。
時崇到底在哪?
心慌像反複退潮又湧上沙面的浪水,來回滾打。
也許他在某個角落,也許他可能死去。
李萊爾不可避免地聯想到死亡,一切往最悲觀的地方想,萬一事情發生到最惡劣的地步,還能有個鋪墊接住突如其來的噩耗,告訴自己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李斯萍去世那一天,她沒有落淚,被人戳著脊樑骨說冷漠至極,無人知曉她要治癒這麼一場噩夢,竟要了往後幾年的時光。
從此她學會將愛與恨放淡一點,再淡一點。
被濃度過高的情感包圍會滋生不應當的依賴心,某一天徒然被放手,強烈的空虛會讓自己粉身碎骨。
她的人生從此無人託底,唯有自己是可以依靠的彼岸。
爬至一樓,李萊爾想倚著牆面短暫地喘氣。
不管怎麼樣,人可以先沒找到,但一定要保證自己還活著,這是頭等大事。
她握住樓梯扶手,均勻吐氣呼氣,思考接下來的行動打算。
洪水轟隆隆襲來,沖破小金門,拾階爬至第一樓層的半山腰。
由不得她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