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眯眯看著靳懷瀟,歪歪腦袋,跟他說:“靳懷瀟,我很喜歡。”
靳懷瀟替她揹著包,問她:“喜歡什麼?”
喻瓷說:“喜歡山啊水啊,還有今天的風。”
靳懷瀟笑起來,“今天風這麼大,你也喜歡?”
“喜歡。”喻瓷點點頭,“非常非常喜歡。”
靳懷瀟當時穿了身黑色衛衣,滿頭碎發被吹得淩亂,漂亮的丹鳳眼裡全是笑,他的眼裡映出卷雲、山景和瀑布,以及,還有最漂亮的喻瓷。
他說:“我也很喜歡。”
他們玩了三天,回家的火車上,靳懷瀟湊到她耳邊:“謝謝你,小瓷。”
喻瓷耳根酥麻,心跳也快了幾分,裝作鎮定問他:“不,不用客氣啊。”
但靳懷瀟只是笑,專注認真看著她,然後輕輕說:“這是我第一次旅遊,第一次看瀑布,第一次劃船。”
十七年了,他連江鎮都很少走出,唯一出遠門的幾次還是為了參加競賽,他的人生似乎只有學習,打工,競賽。
生活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連娛樂好像都成了罪。
十七歲的喻瓷回給他的,是抬起的手,輕輕撫摸他蓬鬆柔軟的發,給他無聲的安慰。
二十七歲的喻瓷看著那兩張照片,抬起手,隔著宣傳欄的玻璃窗,指腹落在照片中少年的頭發上。
鈴聲響起,大課間結束了,周芝梅拍拍喻瓷的肩膀:“小瓷,我下節還有課,你在校園裡轉轉,中午咱們一起吃個飯。”
喻瓷收回手,點點頭:“好,周老師,您快去吧。”
目送周芝梅離開,喻瓷在宣傳欄前看了一會兒,她選擇回到這裡,因為這裡處處都是她和靳懷瀟的回憶。
一盆花,一棵樹,坐滿了學生的班級,兩層樓的食堂,以及學校的操場和角落的閱讀亭。
喻瓷去操場走了圈,在閱讀亭裡坐下,隔著透明的玻璃看到外面,有體育特長生在訓練,還有一個班級在上體育課,說是體育課,實際最後二十分鐘都是自由活動時間,有學生進來閱讀亭,看到她在這裡還當她是老師,彎腰打了個招呼,喻瓷哭笑不得,連忙解釋自己是畢業回來看望的學姐。
這下她身邊就熱鬧起來了,學生們一聽不是老師,三五成群圍在她身邊。
“姐姐,你是宣傳欄上那個英語第一的姐姐嗎,好年輕啊。”
“姐姐你在哪裡上大學啊,現在在上班嗎?”
“姐你高中班主任誰啊,認不認識吳老師?那是我們老班,人可兇了。”
喻瓷有問必答,身邊坐了十幾個小姑娘,她跟她們聊天,聽她們吐槽八卦,一點也不覺得吵。
聊了十幾分鐘,下課鈴打了,體育老師在操場吹哨,剛剛還圍在她身邊的學生們立馬跑去,集合下課。
她在閱讀亭裡坐了很久,等周芝梅上完課,倆人在校門口的小吃街裡找了家店吃飯。
下午喻瓷沒回一高,跟周芝梅道別,她沿著這條街走,穿過熙攘的巷道,越過一家家開在路邊的店,兩側的桐柏生得高大,從葉縫中透出的光斑駁落在臉上。
喻瓷走到了一家老舊的居民樓前,她坐在石椅上,樹上的蟬鳴聲一陣一陣,遠處的老爺爺老奶奶們聚成一團打麻將和閑聊。
她抬頭,數到第三層,那家陽臺上摞得全是雜物,看起來好像許久沒人住了。
這裡房租很便宜,當年的靳懷瀟獨自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屋子,離一高不遠,而喻瓷住在小姨家,每次放學靳懷瀟都會先送她回家,再繞一大圈回自己的家。
喻瓷第一次來他家時是高二,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沒有什麼傢俱,他將臥室裡的書桌搬出來放在客廳,又去市場買了一把帶靠背的軟椅,那是給喻瓷準備的。
兩人在他家裡補課,喻瓷給他補習英語,靳懷瀟幫她補物理,她來過很多次,之前的那扇窗戶太薄了,風一吹,窗戶直顫,靳懷瀟跟房東反饋也沒得到解決。
靳懷瀟的錢除了基本的生活和學費,幾乎都攢下為她做手術了,還有被家裡人要去的一部分,他沒有錢來修補這臨時的出租房,也覺得沒必要花在這上面
喻瓷第一次來他家補課後,回到自己家後,瞞著靳懷瀟,偷偷拿自己攢的錢直接找了師傅上門,將那兩扇窗戶都換成堅硬的窗戶,不會在冷風中被吹得直顫,也不會在推拉的時候發出尖銳的聲音。
那兩扇窗戶現在還在。
喻瓷坐了十幾分鐘,起身接著走,又去了下一個地方。
市區的書店,自然公園,城郊的江邊……整個江鎮,全是她和他過去走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