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是江鎮以及附近幾個城鎮中,最好的一所高中,成績優異。
作為一座古城,它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承都數一數二,當踏入一中門前那條古街時,每一塊青石板路都承載著歲月的痕跡,每年五月是槐花開放的季節,沿路的古槐樹幾乎都有幾十上百年的歷史,棵棵粗壯。
這裡路比較窄,兩個人在進衚衕前就下了車步行進來,靳懷瀟買了兩杯果茶。
江鎮人不多,這裡沒有便捷快速的地鐵,沒有城市裡隨處可見的花店和咖啡店,高樓大廈不多,一中在老城區,更多的是隻有五六層的居民樓,衚衕裡沿街開了店鋪,大多是中老年人開的,很多人喻瓷都能認出來。
喻瓷邊走邊說:“這些年過去了,江鎮還是和十年前我們在這裡上學時候一模一樣。”
靳懷瀟跟在她身邊,聞言低頭笑了下:“我以前很想離開這裡,好好學習考出去,走到更遠的地方,然後一輩子都不回來。”
喻瓷側首看他:“那現在呢?”
“現在……”靳懷瀟聲音很輕:“想回去,回到過去。”
喻瓷停下來,兩個人站在槐花樹下,兩兩相望,從彼此早已成熟的五官中似乎看到了過去,那時候他們年輕又肆意,覺得前途光明璀璨,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將他們分開,他們靠在一起,有線耳機的兩端牽連了彼此,同一首歌在耳畔縈繞。
喻瓷問:“為什麼想要回去?人該向前走的,你怎麼總想往回退?”
靳懷瀟沉思:“嗯……可能長大後發現事情不如我想象中美好,就開始懷念過去,那時候雖然沒有錢,學習壓力很大,爸媽也讓我很難過,但不需要跨越很遠的距離才能見到我想見的人,在這座縣城裡,我最珍貴的人一直都在我身邊。”
寒來暑往,春去冬來,到最後懷唸的,並不是這座縣城,而是這座城裡珍藏的回憶,那是他千金不換的無價之寶。
喻瓷眼眶很酸,嘴角強撐著笑,點點頭:“嗯,其實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到過去。”
她想盡可能在那時候救自己一把,早早察覺自己隱匿蟄伏的心魔,那或許後來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街上往來的人不少,喻瓷別過頭笑出來,揉了揉臉裝作不在乎:“說這些幹什麼,我今天來還帶著任務呢,得找找菜品創新的靈感。”
她接著往前走,昨天江鎮下了雨,青磚上還有沒幹的水窪,喻瓷踩出了一朵朵水花。
一中就在這條衚衕的盡頭,喻瓷走到大門口,門衛坐在保安亭裡打瞌睡,她敲了敲窗戶,裡面的人一激靈,立馬醒了過來。
喻瓷沖他笑了下:“叔叔,你還記得我們嗎?”
保安揉了揉眼睛,盯著兩個人看,忽然兩手一拍:“怎麼會不記得呢!小喻,你英語那時候次次年級第一,九年前你倆參加市裡比賽,你英語演講一等獎,這位靳同學也拿了物理競賽的一等獎,現在學校宣傳板上還貼著你倆的照片呢!”
靳懷瀟也笑起來,問他:“您身體還好嗎?”
保安拍了拍自己:“那肯定好啊,記性也好,你倆兩年前一前一後來了,小喻先來的,她上午剛走,下午你就來了,那一天我記得下雨了,這小姑娘哭——”
“叔叔,我們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我知道一中現在不能進外人,我們還有點事, 先走了哈。”眼看老底要被人揭了,喻瓷打斷保安的話,一把拉住靳懷瀟,打了聲招呼後就往外走。
兩個人沿著學校外牆向前走,牆上貼了上一屆高考成績優秀的學生姓名和報考學校,喻瓷看了一路,停在了一個名字面前。
“617分,海城大學。”喻瓷噗嗤笑出來,看著靳懷瀟:“這個同學怎麼跟我成績一樣,報考的學校還一樣啊,這麼巧?”
靳懷瀟也找了個名字:“645分,海城工業大學,還有個跟我成績一樣,報考一樣的。”
喻瓷問他:“其實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為什麼一定要去海城?”
“因為更自由。”靳懷瀟說:“日出時的海岸線,蜿蜒寬廣的環海路,可以包容萬物的海洋,我覺得很辛苦的時候,在海邊坐一天,緊繃的神經和壓抑的情緒會在海浪聲中一點點平息。”
“以及,它離江鎮很遠很遠,遠到那時候的我以為可以永遠擺脫過去,和喜歡的人走向新生活,共同建立一個無人打擾的新家庭。”
可現在想來,其實是有些自私的。
這裡對於他來說是苦難的開始,可對喻瓷來說,她的哥哥嫂嫂都在這裡,她卻要和他一起在遙遠的海城定居,這不公平,但過去的喻瓷從來沒提過這些。
喻瓷沉默了會兒,她看著光榮榜上年輕陌生的名字,好像也能看到當年,她和靳懷瀟的名字一左一右排列,不同的分數,不同的報考志願,但同一座城市。
“可是我早就想通了,這裡也很好,只要有你在,去哪裡都很好。”靳懷瀟帶她繼續往前走,這條熟悉的路他們走了三年,縣城的空氣都比城市清新不少。
喻瓷走著走著,忽然問他:“靳懷瀟,我們回來江鎮了,你要去看看你爸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