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瓷盤腿坐下,拍了拍對面:“你坐。”
坐什麼?
這裡連個坐墊都沒有,只有原木色的地板。
但靳懷瀟只看了一眼,接著就在她對面坐下,兩個人中間放了個鐵盒。
喻瓷將鐵盒推過去。
她的手指按在鐵盒皮上,指腹下褪色變黃的貼紙是她少女時期親手貼上的,兩人雙目相對。
“靳懷瀟,我也想好好活下去,可我目前的狀況有些撐不住了,如果可以,請你幫幫我吧。”
靳懷瀟覺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什麼時候,他的小瓷活下去也是一種渴求了?
喻瓷走出去,將自己所有的秘密埋藏在那個鐵盒中,又交給了這個目前她最信任的人。
在他走進她的過往這段時間,她就坐在客廳。
喻瓷租的地方不大,但租金卻要花去她三分之一的工資,她堅定租下這套房子,只因為這裡有一扇落地大窗,當天氣好的時候,稀碎的陽光會透過窗戶將整個客廳照亮,而她會懶洋洋在沙發上睡覺。
一睡一整天。
喻瓷看到鐘表轉動,她最近腦子越來越木了,情緒好像處於兩個閾值,一邊是麻木到極致,一邊是忽然爆發後大發脾氣,好像精神分裂一般。
恍惚的時候,手機亮了,頭像是一個紮了羊角辮的小姑娘。
喻瓷點開喬喬發來的微信語音。
“姑姑,你看完醫生沒有呀,做檢查了嗎,是不是還要拿藥啊,你的錢還夠不夠呀,請開啟你的包包,有喬喬偷偷準備的驚喜。”
喻瓷翻開揹包,夾層裡放了個印了卡通小狗的粉色錢包。
裡面有兩千塊錢,是紙幣,那是今年過年的時候,喻辰和林今眠給喬喬的壓歲錢。
喻瓷其實已經在盡可能忍著情緒了,忍到覺得自己喉口裡積了一灘血,從今天去看醫生,她就一直在忍。
可這個時候,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傾閘而出,她在落日餘暉之中,守著自己租下的小家,額頭抵著膝蓋,坐在地上無聲哭泣。
她總覺得喬喬什麼都看不出來,她覺得一個五歲的孩子忘性大,很容易就能被糊弄過去。
可喬喬在她面前時不時就叫著要吃小蛋糕和小零食,買的吃的有一半都會被她分給喻瓷,她一直都知道姑姑不愛吃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喂飽喻瓷。
喻瓷明明沒說自己要去看醫生,可從一早上叫喬喬起床,她就一直乖得異常,甜滋滋跟她說再見,開開心心送喻瓷糖果屋,稚聲稚氣叮囑喻瓷要交朋友。
喬喬怎麼可能不懂呢?
她其實什麼都看得出來。
喬喬會玩喻瓷的手機,或許看到了喻瓷和靳懷瀟的聊天記錄,又或許是她聰明,根據一些蛛絲馬跡猜出了她要去醫院,猜出來她生病了。
可她不知道,她最喜歡最喜歡的姑姑,曾經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並且放任自己頹靡走向死亡。
喻瓷的頭疼得要命,一哭就會感覺腦袋悶痛,對喬喬的愧疚和混亂的情緒壓垮了她,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啜泣和喘息聲回蕩在屋裡。
直到一個懷抱從上往下,將她低下的腦袋拖起來,靠在他的懷裡,他用這個擁抱,去給她一個答案。
靳懷瀟從她痛苦的回憶中走出,抱住了在懸崖上搖搖欲墜的她。
他看著懷裡的人,看著她瘦到突出的脊骨,好像看到那個鐵盒子裡困住的——她絕望無助,自救無果,摧枯拉朽足以毀滅一個人的痛苦。
他抖著聲音,用嘶啞到極致的聲線跟她說:“小瓷,我們一起治病吧。”
“我們一起看喬喬長大,看更多的晚霞,去走祖國的河山,去更遠的世界。”
“去活著,活到下一個春天,活到更遠的春天。”
喻瓷在他懷裡抬起頭。
隔著單薄的衣裳,她的身前是他滾燙的懷抱,手裡握著的是一個小姑娘對她最真誠的愛,從落地窗掃進來的,是一片豔麗到極致的火燒雲。
一切的一切,組成了她逐漸蘇醒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