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假幫你請好了,我今天也不去工作室,現在八點半了,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好不好,想吃什麼?”
喻瓷沒動,背對他將腦袋縮排被子裡,淺栗色的卷發披在枕頭上。
靳懷瀟知道她醒了,喻瓷早上七點要起床送喬喬,所以生物鐘很準,昨晚她淩晨兩點半睡的,但七點也能睜眼,只是頭懵懵的,渾身沒力氣。
她過去很少請假,領導痛快給她批了一天假,讓她好好休息。
靳懷瀟說:“你還記得紀洵吧,我發小,現在在第八人民醫院當精神科大夫,五一我們帶喬喬去玩過後,我託人照顧喬喬一天,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喻瓷冷漠說:“我沒病。”
靳懷瀟的下頜抵在她的頭頂上,攬住她腰身的手緊了緊,“你瘦了太多太多,喻辰哥和今眠姐工作太忙沒有察覺,但你再這麼下去,他們遲早會發現的,小瓷,我們去醫院吧。”
喻瓷跟他犟:“我不想去。”
靳懷瀟沉默了很久,兩個人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交疊,氣息和體溫交揉在一起,他們的前胸貼著後背,兩顆心在彼此的胸腔內規律跳動。
十幾分鐘後,喻瓷感受到靳懷瀟拉下她捂住腦袋的被子,他的手橫過腰身,隔著一層薄被握住她藏在被下的手。
喻瓷低頭看,那枚昨晚被她扔了的戒指又戴回他的手上。
靳懷瀟沒有勸她,而是開始絮絮叨叨說話。
“小瓷,你記得嗎,初中我逃離了那個家,學費和生活費壓得我喘不過氣,我知道我只有努力學習,考一個好大學離開這裡,自己強大才能徹底擺脫他們,我也慶幸,還好我努力,還好我聰明,還好我可以參加競賽拿獎金。”
“高一時候我見到你,我覺得你可漂亮了,可是因為我,你身上留了這塊疤,我攢了好久的高中學費就這麼拿去給你交醫藥費了,那時候我其實挺難過的,不是難過這筆錢沒了,而是難過,我沒有更多錢,可以帶你去更好的醫院,那你會不會就不會留疤了?”
“我沒有很好的出身,沒有顯赫的家世,甚至沒有父母為我撐腰兜底,我就一個自己,什麼都沒有的我,你偏偏就是喜歡,所以我就想著,我得再努努力,我得給你一個交代,一個更好的生活,我只有學習這一條路可以走。”
所以他朝死裡學,刷不完的題,參加各種競賽積累創業的起始資金。
一室一廳的出租屋只有三十平米,他就在那裡辦了自己的第一個工作室,初期他熬到大半夜,喻瓷也陪他熬,他接不到單子,她就辦影片號宣傳他的工作室和作品,希望更多人可以看到他。
他的第一臺高配電腦,是喻瓷打了一整個暑假和寒假的工攢下來,她揹著他買了,將他那臺配置沒那麼好的電腦偷偷換掉。
他的第一身定製西裝,三千塊,是喻瓷拿了獎學金買的,說讓他去談合作時候穿好點。
那時候他們沒有很多錢,但有很多很多的愛。
他說了好久好久的話,帶她回憶他們過去的一點一滴。
“你是我的責任,但也是我努力的動力。”靳懷瀟低頭,額頭在她的發上輕蹭,收緊雙臂抱緊她:“可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吃了好多好多苦,我都不知道。”
“你什麼時候生病的,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生病了嗎,你發病時候是怎麼熬的,你為什麼不去就醫,你有沒有……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念頭,我都不知道。”
“你的病情爆發,有沒有我的原因,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足夠讓我崩潰了,所以……所以,就當救救我,我們去看醫生吧……”
喻瓷聽到他的哽咽,原先清冽的嗓音因為熬了一整晚,變得低沉沙啞,可現在帶了哭腔。
她跟靳懷瀟認識這麼久了,也沒見他哭過幾次。
靳懷瀟是個什麼樣的人?
沉默寡言,獨立自強,青春期的少年住在混亂的老舊居民樓裡,狹小的窗封不住他要飛的心,他就像一顆樹,只要紮了根,就會抽條般猛長。
他過去很少哭,性子內斂的人,連情緒都不容易外露。
喻瓷聽到他在求她:“小瓷,你也救救我吧,我知道你現在很累,我們慢慢來,先去醫院,好不好?”
喻瓷糊裡糊塗想著,她去醫院不是自救嗎,怎麼就說成是救他?
難道她哪一天不活了,他也就不活了?
可……她其實還是想活的。
她想陪喬喬長大,想去更多的城市,探更多店。
就當為了喬喬,為了那個喜歡她勝過自己爸媽的喬喬……
在他第六次請求她看醫生的時候,喻瓷閉上眼,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回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