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總歸不如女子心細。殷梨亭他們師兄弟幾個身為武當派的長輩,各自都有著自己的小灶,想要自己做點吃也行,想要別人做好了送過來吃也可以,至於底下的小輩弟子,想也知道不可能每個人都擁有一個灶膛,吃飯時只能去側殿和大家一起吃了。
這個時候,如果身負罵名的宋青書出現在眾弟子中間,讓他如何自處?換位思考一下,楊不悔覺得自己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討嫌的。
楊不悔推測的不錯,喬衡的確沒有去眾弟子面前討嫌的想法。當然,更因為他現在根本不餓,吃不吃飯就不急迫了。
拜體內的那股九陰寒氣所賜,這具身體的腸胃功能實在不怎麼好。吃熱了不行,涼了更不行,稍硬點,難消化一些,又或是稍刺激點,就能讓他胃疼得上近半個時辰,渾身冷汗淋漓。喬衡的胃口本來就算不上多好,這一鬧騰,讓他的食慾更是大減。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關鍵的是腸胃對飢飽的感知度不敏感,他在飯量上全靠心中計算,幸而他的飯量本來就不大,又食慾不振,這才沒折騰出新的胃病來。
或許是他平日裡掩飾得太好,吃飯太規矩,關於這一點,無論是宋遠橋還是與他相處最久的張無忌都沒有發現。
當楊不悔過來時,就看到喬衡正負手而立站在森森松柏下。他背對著她,樹影灑落在他身上,有如藻荇交橫,他在陰影中站立著,目光卻望向了遠方天地交接處的太陽。
楊不悔將手中的托盤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嗔怪道:“你身上還有傷,怎麼不在房間裡歇息一下。餓了嗎?餓的話不妨先吃點東西。”
喬衡轉過身,見到一個眉眼間頗為俏皮姝麗的女子正看著自己,他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記憶,然後行了一禮道:“怎敢勞煩六嫂親自為我操勞。”
楊不悔端詳著這個昔日有著玉面孟嘗美稱的青年,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在他轉過身來的那一瞬間,好似在他身上感到了一股腐朽之氣,非是真正意義上能夠聞到的氣味,而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感知。他一身歷經滄桑的宓穆,全然沒有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活力,但再一細看,這股違和感又消失不見,只剩下滿身寒素。
喬衡看著托盤上那幾樣簡單卻不失香味的飯菜,說:“六嫂手好巧,六叔有福氣了。”
楊不悔露出一個開心又靦腆的笑容。
楊不悔沒有在這裡多呆,她雖嫁予了殷梨亭,但年齡比宋青書都要小上好幾歲,孤男寡女的湊在一塊,平白惹人說閒話。
喬衡只喝了一碗她端過來的粥,至於其他的飯菜他一筷子都沒有動。他依舊站立在庭院中,視線如之前那般追逐著天際的太陽,任憑身後的飯菜擺在石桌上漸漸冷卻。
當太陽徹底沉下去後,周圍的光線也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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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衡回到房間裡,找出蠟燭插在了燭臺上,他拿著打火石點火,不過這些蠟燭存放的時間畢竟有些長了,他接連試著打了幾次火都未能成功。他的眼裡不見一絲焦躁不耐,只機械性的重複著打火的動作,不知多少下之後,一縷火苗猛地從燭芯上跳躍了起來。只要點燃了一根,剩下的蠟燭就好說了。
他把燭臺放在書桌旁,桌子上擺著他翻找出來的宋青書用剩下宣紙和墨條。他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如同過去每一個身在劉家村的夜晚,他拿起毛筆趁夜謄書。
他曾經默寫出來的書冊,都在他離村時放的那一把火中燒得乾乾淨淨。既然沒了,那就重寫。
直到現在他仍舊以劉家村的教書先生自居,一整村的人遷徙,速度自然要比他們三人輕裝簡行的來到武當慢很多,等著他們來到武當附近的地界上安頓下來之後,也就到了他離開武當的時候了。
他從不打算就這麼一直呆在武當山上。如今他丹田被毀,行同廢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他留在武當山上有什麼意義呢?除去終日枯坐直至死亡,喬衡別無他事可做。至於代替真正的宋青書為莫聲谷守孝什麼的,這些都是自我安慰的形式主義罷了,就算他真的給莫聲谷老老實實的披麻戴孝數年,難道他還能從地底下爬出來不成?
死而又活,這麼多年來,喬衡也只見過自己擁有這份“殊榮”,雖然他從來都不想要這份榮幸。
寫著寫著,他手中的筆突然停了下來。
他想到宋遠橋已在村長面前揭穿了自己的身份,等他們一路遷徙至此,又怎會不打聽自己的事情,想來也徹底清楚了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了。他不需要細想,就能猜到他人會用一些怎樣的詞彙來評價自己,欺師滅祖、弒叔叛教、戕害同道,他們從眾人嘴裡聽到的只會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猖狂小人的形象。
不論是哪個年代,總講究“名師高徒”,“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這句話又何嘗只是在講為官者如何治理人民。誰不希望自己孩子的老師,能夠學富五車、德高望重,又有誰會希望自家孩子的老師是個品德敗壞、心性墮落的人,只會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兒女在耳濡目染之下,沾上一身不好的習性。
他只道等他們遷徙過來後,就下山繼續當自己的教書先生,卻忘記對方還稀不稀罕、願不願意自己教了。
白日裡他還在嫌惡他人的自作多情,卻不曾想,最自作多情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這樣想著,喬衡捏著的筆再也無法在宣紙上落下,他把它往筆架上隨手一撂。他站起身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他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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