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你一點,這個人呢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可千萬不要弄混了哦。”
黎知韞讓聞炔把車開到了醫院。
無論之後如何,在這個小說世界裡盛嘉年是作者欽定的男主。而作為原定糾葛最深的主角,“她”很有可能會好奇他的處境。
還是和出車禍那一夜一樣,盛嘉年的身體和精神都沒什麼好轉,像是一具破碎的人偶渾身打滿了亂七八糟的補丁。
只有在看到黎知韞時,那雙頹喪渾濁的眼睛才亮起一點希冀的光芒,又很快在她身後男人出現時熄滅。
“我還以為你又走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黎知韞,似乎要將她整個人刻在眼底。
看來“她”應該是來過了。
黎知韞並不想靠他太近,只是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想要推測出她們之前說了什麼,只需要繼續將這段對話進行下去。
“你還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她語氣平淡地問,目光聚焦在窗臺的種植池上。
幾支小雛菊歪歪扭扭地生長著,陽光很好,卻缺乏應有的水分。
黎知韞難得沒有表露出明牌的厭惡,盛嘉年張張嘴巴有些呆住了,差點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記不清她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在一起說過話了,自從出車禍之後,每晚他都在做夢。夢境反反複複,一會兒是兩人小時候兩小無猜的樣子,一會兒是他犯渾惡心黎知韞的場景,割裂荒誕的世界將他整個人撕扯成好幾半,卻始終沒有人來拼湊。
盛嘉年覺得自己瘋了,就像黎知韞說的是他精神出問題了。甚至那些他剛醒來時以為大家被操縱的場景,全都是自己潛意識裡用來逃避錯誤的藉口。真實的他就是這樣一個爛人,可以隨意踐踏自己所愛之人的真心的渣滓。
但是在看到黎知韞出現在病房門口的那一刻,少女穿著兩人感情還很好時經常穿的白裙,盛嘉年竟有了片刻的恍惚,莫大的悲慼席捲而來,只好強打精神用力扯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小韞,好久不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得太遠,還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她遠遠注視著自己,可盛嘉年沒有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丁點屬於自己的倒影。
她沉默了一會兒,也說:“好久不見。”
然後忽然轉身消失在了門口,快得像是一場轉瞬即逝的夢境,空氣中沒有留下一點熟悉的苦橙香。
“小韞,我真沒有想到你願意來醫院看我,還能心平氣和地對我說出‘好久不見’,差點以為我們要老死不相往來了呢。”盛嘉年竭力自然地開了一個玩笑,或許是事實,但是現在看來並沒有那麼重要。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上下學的時候嗎?當時我靠著你的輔導成績第一次有了進步,拿到那輛夢寐以求的腳踏車時,非要騎車帶你去上學。我知道你一直憋著氣想罵我,我騎得顫顫巍巍的對吧?”
他沉浸在回憶裡,促狹地笑了一下:“其實我騎腳踏車並沒那麼差,但因為你怕摔一直緊緊摟著我的腰,我心裡就慌得不行。哪怕我後來再怎麼纏著你,你都不願意坐了,真可惜。”
黎知韞眨了眨眼,這段記憶對她來說已經很是模糊了。
沒有回應,但盛嘉年知道她在聽:“後來我做了很多錯事,無論是出於主觀意願還是一些不可抗拒的其他原因,後果都是我遠遠無法彌補的,往後再回溯都會心有芥蒂。”
“有時候我會 幻想,如果那個午後我約你出來時,只是想要再騎一次腳踏車和你一起回家,或者是在操場上散散步聊聊天,我們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畢竟要是我們生活在一本小說世界裡,怎麼說也該拿的是青梅竹馬情有獨鐘的劇本吧!”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明明我們的開始那麼美好,都被我一手搞砸了。”
黎知韞依然沉默著,過去的事她從不假做他想,眼下和未來才是她該重視的。
“小韞,追著我跑的那些日子一定很累吧,我從沒想過讓你不開心。”
“對不起。”
“這就是你想和我說的全部了?”離開病房前的最後一秒,黎知韞終於捨得看他一眼。
沒有波動起伏的情緒,似乎真的只是人生劇本中一位微不足道的過客。
曾經意氣風發的金發少年半邊顱頂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有點悽涼的可笑。長期的營養攝入不足使得骨骼愈發嶙峋突顯,留下一層薄薄的面板覆在上面,彷彿輕輕一割就會血湧如柱。
緋紅的眼眶裡蓄積著晶瑩的淚水,但他分明已經完全幹涸了,蔫答答的,沒有外界養分的輸送,自己的內心也滋養不起任何一朵花。
床上的金發少年搖了搖頭,痴痴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良久,空寂的病房裡響起抽噎的低喃——
“小韞,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