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那天盛夫人還拉著黎薇的手,哭著說不捨這麼多年的鄰居情分,但死過人的房子終究是覺得有些晦氣。黎薇拍拍她的肩安慰幾句,兩家就此分別了。
自那以後雖然仍有業務往來,但是總覺得情分不如當年黎老爺子和盛老爺子都在的時候了。
黎薇卻搖搖頭:“著火不是因為線路連線不當,而是人為的。”
見二人露出驚詫的表情,她繼續說下去:“你們知道,‘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其實從盛嘉年出事後的那一年開始,我們兩家就不複以往了。每次見面吃飯的時候,雖然你們沒有注意到,盛淮每次打量小韞時那幽深的眼神,都像是在透過她懷念自己的孩子。”
“盛嘉年是盛家這幾代以來最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他的死亡給盛家帶來幾乎毀滅性的打擊。盛今安即便沿用了盛嘉年的名字,但即便再努力,也不是原來最優秀的那一個。盛淮焦頭爛額,為了避免在下一代出現被吞併的情況,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表面與黎氏交好,在暗地裡解綁。當然,這是個很明智的選擇。因此他偽造了那起火災,離我們越遠,做表面朋友的時間就越少。”
“可既然是有預謀的失火,為什麼要犧牲那幾個傭人呢?”黎知韞不解。
黎薇的語氣也沉了下來:“因為——他要掩蓋掉私生子的風聲。”
“私生子?!”黎銘鈳以為自己聽錯了,溫文爾雅的盛叔叔竟然也有私生子?
“沒錯,這件事早早被壓了下來,他是有損於盛氏形象的壞訊息。但好訊息是,這個私生子也是超乎常人的優秀,他和銘鈳一樣大,是盛淮和外國女郎一夜情的産物,從小一直養在國外。”
“盛家旁系本就盤根錯節,各懷鬼胎。盛淮擔心盛今安接手盛氏後一個人處理不好事務,去年就把私生子接回國內並製造這起火災,並以領養去世傭人孩子的名義將他名正言順地帶進盛氏。”
“這次黎氏股價下跌,是在和盛氏的最後一輪合作中沒有掌握主動權,口碑大大往盛氏傾斜。這其中就有這位私生子的手筆,他往黎氏內部輸入了眼線,導致決策層現在一舉一動都倍受限制。”
“再不早做打算的話,黎氏的一切都將成為盛家的嫁衣。”
黎薇的話中資訊量過大,黎銘鈳聽完還久久沒回過神。
黎知韞的大腦卻是更加清醒,畢竟再追著大綱跑的話,她家就要破産了啊。
一頓飯吃得沉默,結束後黎薇單獨把黎知韞叫到書房。
書房的黃色燈光更加明亮,黎薇面上的疲色一覽無餘,這次危機絕對不容小覷。
黎知韞像小時候那樣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依偎在她的懷裡,輕嗅著母親香甜溫和的氣息,黎薇表面上看上去很幹練強勢,但她從不用濃烈的香水。面對家人,她永遠是柔和的水。
看著她眼角不知何時多出的細紋,黎知韞心疼地握住母親瘦削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黎薇用另一隻手撫著女兒柔順的頭發,笑著回憶起從前:“總覺得你上次躺在我懷裡還是小小一隻,現在都長得比我高了。”
“長不高我才要哭了呢!”黎知韞撇嘴。
“長不高也是可能的,畢竟你從小就那麼挑食。”黎薇颳了一下女兒皺起的鼻子。
“哼哼。”
母女倆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黎薇突然認真地說:“小韞,你知道的,我並不想摻和你的私人感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盛今安已經不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樣子了呢?”
聽到母親的話,黎知韞愣住了,她沒想到黎薇要和她聊這些。
黎薇知道自己優秀的女兒追在盛今安的身後吃了多少苦,她聽見她在深夜無人時暗自垂淚,她看見她無數次凝視著盛今安遠去背影時失落的神情。
小韞在難過的時候,她也痛苦萬分。
黎家並不像其他財閥家族一樣,需要將自己兒女的婚姻作為賭注的籌碼。黎薇承認那個小孩曾經是有閃光點在的,他本不需要和他人比較,是盛家的畸形奪走了他的朝氣與張揚,讓他在泥沼裡掙紮著晦澀不堪。
可她並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如飛蛾撲火般成為他的救贖,她不關心沒有小韞的盛今安會走上哪一條道路。沒有他,黎知韞的人生依舊會璀璨非凡。
“記憶會美化過去的人,但是小韞,你要永遠向前。”
滾燙的淚珠濡濕了黎薇的衣襟,她安撫著黎知韞微微顫抖的身子,嘆了口氣緊緊地和女兒貼在一起。
就像她還在她肚子裡時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