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偌大的禦花園,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低沉且帶著些許自責口吻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他沒做多餘的解釋,只是向她表達了歉意。
“抱歉。”
“沒關系,你回來找我了呀。”江朝朝的呼吸依舊不太平穩,帶著急促,唇齒微張,胸脯起伏不定。
褚羨看了一眼,就迫切挪開了視線,“走吧,曳風亭就在前面不遠處,馬上到了。”
這一次,沒有走在前面,從她手上接過琉璃宮燈,與她並肩而行。
直到曳風亭,江朝朝的呼吸都還很急促。
但是,她並沒有因此就安靜下來。
甚至可以說,這一路行來,她的嘴巴幾乎沒有閑著。
好在,褚羨看著冷淡,語氣卻很和緩,沒有一次讓她的話頭落地。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像一隻被初初馴服、桀驁不馴的野狼。
後來,褚羨回想這一刻,也覺得不可思議。
往日裡,他和旁的異性相處,從沒有刻意迎合過別人的習慣,更沒有這麼多的耐心,連回答她隨便提出的任何一個問題都小心翼翼,字句斟酌。
歸根結底,他從心底裡把江朝朝當成了一個曾素未謀面的親近小輩。她的父親生前照顧他頗多,如今他不在了,江朝朝又到了京城,他理應多顧及她一些。
褚羨如是想。
更何況,她生得乖巧,他並不覺得厭煩。單是想起她在澶州城的過往,他就心生憐惜,想要對她好一些,更好一些。
唯一讓他覺得為難的,就是她這聲‘驚鴻哥哥’喊得越發順暢。
褚羨聽著,心驚肉跳,注意力四散,時刻注意著周圍,生怕附近的旁支小道上會忽然冒出人來。
再怎麼樣,他也算是她的長輩,與她不是同輩,這些話讓外人聽了去終歸不太好。
忽然,不遠處的竹林發出一陣突兀的窸窣。
褚羨驟然頓下腳步,鋒利的視線投向一旁影影綽綽的竹林。
與此同時,行走在他身側的江朝朝也發現了他的停頓,也跟著止了腳步,轉過身,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她能夠確定,這條路並沒有錯。可他為什麼會忽然停下來?
她心中有此疑惑,便也直接問了出來。
“驚鴻哥哥,怎麼不走了?”
江朝朝一開口,褚羨便默默收起了準備往竹林方向走去的念頭。
他想糾正她的稱呼,垂眸看著她專注且天真地望向自己的眼眸,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也是這一刻,他忽然後悔沒有在她第一次開口喚他‘驚鴻哥哥’時開口阻攔。
似是被她的聲音鬧到,三兩振翅聲傳來,緊接著,兩只喜鵲先後從竹林飛出,很快又隱入暮色。
竹林沒了異樣,褚羨忽而鬆懈下來:
見他遲遲不應,江朝朝只好又喊一聲:“驚鴻哥哥?”
正如褚羨心中所料那般,不同於第一聲,她這句‘驚鴻哥哥’喊得越發嫻熟,完全沒了最初時候的難以啟齒和麵紅耳赤。
褚羨眉心跳了又跳,定定地望著她,看著她滿臉都寫著興致勃勃,緩緩搖頭,說:“沒什麼,走吧,前面就是曳風亭了。”
他終究不願做那個敗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