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似無的視線在一眾人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因為憋淚把鼻頭都憋紅的浣珠臉上。對上她滿含擔憂的視線,江朝朝沖她笑了一下,示意她不要擔心 。
藏在眼眶裡的最後一層水汽隨著她這抹淺笑凝在一塊,在根根分明的下睫毛懸了一瞬後,順著肌膚滑落。
黎越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江朝朝身上,見她落淚,下意識抬手,用指腹幫她抹去。好不容易掩去的心疼、憐惜等情愫,又一次浮上眼眸。
江朝朝的視線也從浣珠身上挪開,看著近在咫尺的舅父以及他眸中的種種複雜情緒,愣了一瞬後,揚起一抹更真摯的笑意。
黎越看著乖巧如斯的她,心裡更是泛起陣陣酸楚,也越發自責。
他鄭重打量了她一眼,確認她沒有要繼續哭的意思,下意識鬆了一口氣,沙啞開口: “舅父跟你保證,從今往後,舅父在一日,便會庇護你一日。日後,你便安心在繁寧殿住下,舅父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話音未落,一陣清晰的腸鳴聲響徹殿宇。
大殿瞬間安靜下來,其餘三人的目光盡數落在江朝朝身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的江朝朝,面色羞赧。
不等她去細看所有人的反應,耳畔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是舅父的不對,只顧著寒暄,忘記了我們的小皮猴子還餓著肚子。”
隨即,黎越吩咐道:“楊茂,差人備些膳食來。”
領命離去的楊茂,嘴角仍噙著一抹淺笑。江朝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暱稱羞紅了臉。
小皮猴子......
上一世,舅父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叫過她,但她的腦海中,卻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一座不大但溫馨的小院裡,小廚房炊煙嫋嫋,乳母忙著烹製膳食,暫時顧及不到其他。
半人高的女娃走到院中,仰頭看著院中那棵碩果累累的歪脖子棗樹流口水。
她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廚房忙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乳母,躡手躡腳繞到樹後,動作麻利地攀爬到繁茂的枝椏上摘棗子吃。
忽然,外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先後走進來兩個男人。
坐在樹上專注吃棗子的女娃聽到動靜,扒開繁茂的枝椏,看到來人,臉上登時有了笑意。
清甜的棗子塞了一口腔,兩邊的腮幫子填得鼓鼓的,話也因此說不清晰。
“得得,小奏奏,泥們肥來了——”
兩人聽到動靜,不約而同頓下腳步,仰頭看著樹上那個沖著自己揮手、掌心裡的棗子卻因為她的動作骨碌碌滾落到地面上的小丫頭。
“你個小皮猴子,怎麼又爬到樹上了,當心摔下來。”手上提著一刀五花肉和兩壇子酒的男人一臉焦急,沖著樹上的小人喊道。
小人聽著,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越來越興奮。
她想說些什麼,又察覺到嘴巴裡的棗子實在耽擱說話。她手舞足蹈得嚼了兩下,把果肉嚥下去,棗核吐出來,說話終於變得清晰:“爹爹,小舅舅,吃棗子,甜的。”
說話間,她掙紮著便要從樹枝上站起來。
男人臉上的焦急神色更甚,他上前兩步,準備把手上的東西放到屬下的石桌上,再親自把她從樹上揪下來。
身後的男人先他一步,藉著石凳的力,一個飛躍,把樹上的小丫頭抱了下來。
穩穩落地後,仍抱著她不放,寵溺笑道:“我們朝朝才不是小皮猴,只是餓了對不對?”
小丫頭鼻尖冒著汗,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扯著男人的衣領,道:“小舅舅,還要飛飛。”
......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人的面孔逐漸和眼前人重合,江朝朝臉上的笑意漸深,呢喃了句:“小舅舅,朝朝才不是皮猴子,只是餓了。”
聞言,黎越的神情也變得恍惚。
他也想起了那段時光。那時候,她的父親還在,她也並不喊他舅父,而是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