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浣珠也沒放肆到一直盯著他看,看清了他的長相之後,就垂下了眼眸,挪開了視線,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黎越就這麼站著 ,抬手掀起車簾一角,默默注視著他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親。
江朝朝意識全無的昏睡,單薄到弱不經風的身形,輔以方才上官清霜的吞吐難言之狀,都成了江宅裡那些所謂江朝朝血親這些年欺辱她的佐證。
看著江朝朝蒼白的面容,黎越眼眶越來越紅,氤氳的水汽蘊滿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
幼時離京的他,經歷了頗多世事,也早已練就一副鐵石心腸。他甚至已經記不起上次流眼淚是什麼時候了。
是聽聞阿姐産後血崩去世的訊息?
還是無意間看到江宗保抱著不足滿月卻哭鬧不止的小朝朝無聲落淚的場面的時候?
不,在那之後好像還有一次。他上次落淚,好像聽聞江宗保的死訊。
這一瞬,黎越看著江朝朝的眼神逐漸變得幽遠,他想起了昔日和姐姐姐夫在澶州生活的時光。
雖然隱姓埋名,偶爾還需提心吊膽,卻讓他最為懷念。
可惜,那時的他,太過弱小,身份又讓朝堂上那位忌憚。旁人想要護住他,只得舍棄自己的性命。
如果可以交換,他願舍棄他目前所擁有的全部,他願只是一個山野村夫,只要能換回姐姐和姐夫的性命。
俶爾,輕風拂過,車簾隨風搖擺,垂穗打到了他的手背。
同時,鼻腔一酸,一顆晶瑩圓潤的淚珠落下,隱入明黃衣衫,不見蹤跡,誰也沒有看見。
黎越的思緒從往昔的回憶中剝離,餘光瞥見身側上官清霜的幾縷烏黑發絲被這陣風吹得淩亂的散落在肩頭,攥著車簾的手緩緩放下,江朝朝半點都沒有被風吹到。
黎越的視線從馬車上轉移到了上官清霜身上,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耳畔又傳來一陣嘈雜且急促的腳步聲。
抬眸望去,楊茂匆匆走來。
黎越和上官清霜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發覺了對方和自己做了一樣的動作後,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又因為楊茂越走越近,什麼話都沒說出口,但雙方能夠準確地猜測出對方之所以會松一口氣的原由。
黎越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終於能夠從楊茂的口中得知事態的全貌。
上官清霜則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何時被皇上詰問,更不用擔心因為‘說錯一些話’而被遷怒。盡管他說過,無論如何都不會遷怒於她。
三日後的一個傍晚,落日熔金,層層碧瓦都被渡上金色的光芒,耀眼又奪目。
很快,夕陽被高大且厚重的宮牆擋住,暮色四合,偌大的天地逐漸變得昏暗,宮內各處的殿宇也逐漸亮起燈火。
繁寧殿內,更是燈火通明。
繁寧殿與繁花似錦、香氣沁人的禦花園僅一牆之隔,但此時此刻,主殿及側殿內都泛著一陣濃鬱且難聞的藥香。
昏睡了三日的江朝朝,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醒過來的。
濃鬱的藥香已經完全壓過了花草的自然清香,混著壓制藥味的薰香順著呼吸直沖重灌入鼻腔。
江朝朝不由得蹙起了眉。
隨即,眼睫微微顫動,她終於從睡夢中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