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躲,無論她的肢體忽然之間變得有多麼僵硬,無論她的心跳有多麼澎湃。
“你便是上官家的小孫女?”
頭頂傳來一陣低沉的問詢,上官清霜不動聲色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把腦子的雜念都摒棄出去。
“太醫院典簿上官清霜,參見陛下。”縱是那隻大手還沒有從她的手肘下挪離,她重新作揖,向面前的男人行禮的同時,自報家門。
“朝朝她如何了?”
“病情可嚴重?”
一連兩個問題砸過來,上官清霜忽然哽住,甚至生出一絲難以啟齒的感覺。
江府發生的種種,單是她一個外人見了,都心生憤怒。皇上身為江朝朝的血親,如果聽了那些腌臢事情,不知該生氣成什麼樣子。
她難以啟齒的模樣落在黎越眼裡,再加上楊茂遲遲不見人,讓他的心也跟著沉到了谷底。
“怎麼?她的情況,很糟糕?”他問。
聞言,上官清霜猛然抬頭,望進一雙滿含擔憂的琥珀色眼睛,隨即,她看清了男人英朗的五官。
之前,她也曾隨父母一起參加過幾次宮宴。
那時候,她心裡就算是好奇天子的長相,也只敢遠遠地瞥他一眼,又趁旁人沒有發現時火速收回目光。
是以,她並不太清楚,當今的聖上到底長什麼樣子。
今日之前,上官清霜記憶裡的他,身著明黃,頭頂十二旒冕冠,高坐在象徵著天子威儀的龍椅之上,俯瞰眾生。
她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端坐在高位之上的天子,竟然與她只有咫尺之遙。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甚至能夠從他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給大力攥了一下。
同時,上官清霜不由得暗暗腹誹:
原來,他並非是無所不能。
縱他是天子,也還是會像平常人一樣,流露出擔憂的情緒。
心裡千般念頭,她的面上不曾流露半點,恭順垂眸。
關於她和楊茂擅自做主,把江朝朝帶進宮這件事,其實本沒有這麼難以開口。
關鍵在於原因。
平日裡,她背地裡沒少聽人起這位新君的雷霆手段。初初登基,就把朝堂上的蛀蟲肅清了大半。那段時間,她每每去朝臣的府邸為官眷看診,總是能聽到些許對天家的埋怨。
直至今日,朝堂風平浪靜地完成了一次大清洗。
往常她曾去看診過的好些官眷,或貶或流放。如今朝堂上的好些朝臣,都是像江宗文一樣,才從地方上選拔擢升上來的。
更何況,今天是她第一次單獨與他正面交鋒。
不對,不是交鋒,是交談,是相處。他是君,她是臣,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拿對旁的男人的態度對待他,也不能把矛頭對準他。
今天是她與他第一次單獨相處,以往對他的瞭解,都是出自他口,她尚不知皇上的脾氣秉性。
她正值盛年,還不想死。
萬一他是個昏庸無道的,聽了江府發生的那些腌臢事,遷怒於她可就不好了。
也正是因為有這個考量在,她流露出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情緒,下意識變得躊躇,忐忑,甚至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