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這時也正好查出身孕,一時之間,好幾年沒有開花結果的後宮兩度傳出喜訊,明熙帝喜不自勝,孩子越多,他的皇位便越穩固。
六七個月時,太醫診出了孩子的性別,高麗貢妃懷的是男孩,王皇後腹中的是女孩。
王皇後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她已經有了太子,高麗女人所生的兒子,將來最多就是個親王,絕不可能與太子爭奪皇位,女兒也很好。
這兩個孩子出生在一前一後,相隔不過十天,不過也許是受到了明熙帝自帶的胎毒的影響,兩個孩子都是病殃殃的,太醫不敢用重藥,怕傷到兩個孩子的身體,然而他們的病情急轉直下,明熙帝在悲痛和無奈之下,只好讓太醫下猛藥。
但此時就面臨一個問題,這藥到底先給誰吃?
王皇後一心只有女兒,但明熙帝猶豫不決,這藥吃了,或許就會斃命,一個是嫡女,一個是庶子,明熙帝舉棋難定。
當初太子出生後,因為是唯一的皇嗣,明熙帝是請了一百多個人日夜照看,王皇後其實並沒有如何操過心。但這個小公主自出生以後,王皇後就一直守著她,小小的嬰孩兒半條腿和腹部都是青紫的,整夜扯著嗓子嚎哭,王皇後心疼地直掉眼淚,宮裡的藥不管用,她還託孃家找了許多偏方,連廟宇都不知道拜了多少處。
皇嗣都是到了三歲才有名字,平常都是按序齒來稱呼,但王皇後私下給這個女兒起了個小名叫“香附”,這是一種野草,氣味芬芳,四處都能生長。
她聽說太醫研製出了能治胎毒的藥,主動找上了明熙帝,想先給香附服用。
明熙帝答應了,但公主服下藥後,並沒有什麼起色,反而是小皇子身子有了好轉。
公主沒有熬過第三天便夭折了,王皇後感受到那小小的、柔軟的身軀在自己懷中漸漸失去溫度,心如刀絞。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明熙帝暗中將藥調換了。
“陛下,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恨你嗎?香附死後,我沒有一天睡得安穩,我一閉上眼,就是她在質問我,問我為什麼父皇不要她?”王皇後涕泗橫流,一向精緻的臉上,神色猙獰。
明熙帝緊緊攥著手,咆哮道:“我早與你說過了,太醫說香附太小,不能用那樣的猛藥,二皇子不也沒能活下來嗎?”
小公主夭折後沒多久,小皇子也離世了,明熙帝因此大病一場,一連兩月都不能臨朝。
王皇後笑得更瘋狂了,“陛下,你知道那個賤種是怎麼死的嗎?”
她伸出自己的手,用力地握住,面容瘋狂,“我的香附走了,他憑什麼還能活著?黃泉那麼孤單,我便送他去與我的女兒為伴。”
明熙帝目眥盡裂,驀地站了起來,厲聲喝道:“是你害了他!”
王皇後咯咯地笑了,“是啊,就是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我把他的藥,也換了,他咳著咳著,就開始吐血,那麼大一丁點,很快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瘋子!你簡直是瘋子!”明熙帝暴怒,想要沖下去,然而身子猛然一晃,差點撲下臺階,被身旁的太監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事到如今,王皇後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毫不畏懼地道:“不止那個賤種,陛下,你猜為什麼這麼多年宮裡再沒有一個宮妃懷孕?”
她捂著嘴眼波流轉,“我給她們全下了避子藥,反正都是不健康的孩子,還不如不生……”
明熙帝心下大駭,顫抖地指著王皇後,忽的仰面昏厥了過去!
等著被召見的顏之介和夏文宣忽然聽見殿中的動靜,對視一眼,又垂下了頭。
不久之後,狀若瘋癲的王皇後被拖了出來,一個內侍出來告訴他們,明熙帝身子不適,稍後再召二人。
兩人都沒有多問,明熙帝的身體也沒有什麼關心的必要,大家都知道,他不過是強撐著這一口氣,要為太子掃清所有的障礙罷了。
二人結伴離開,正好碰見了從東宮離開的陳恕,顏之介看著陳恕和夏文宣說話,淡淡地笑了一聲,“原來二位早就相識了。”
夏文宣似笑非笑地道:“我與陳大人曾有過短暫的師生之誼,遠不及顏大人。”
他們兩個如今看似是在一個陣營,但王不見王,都惦記著首輔之位。
顏之介也是隻老狐貍,只是但笑不語,陳恕客氣了幾句,得知二人是從乾清宮過來之後,也沒有多問,在集福門外同二人分開。
望著青年挺拔的背影,顏之介感嘆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你我二人,垂垂老矣啊。”
夏文宣笑著道:“有陳大人接我們的衣缽,也是好事。”
顏之介轉過臉看著他,目光深邃,“夏大人,終日射鷹,說不定會被鷹啄了眼睛,這個陳瑾之,不簡單吶。”
夏文宣抿著唇,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