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被他逗笑,心裡那絲哀愁也慢慢消散,她其實就是不想承認,自己對陳恕的關心不夠,沒有盡到為人母親的責任。
一些被她忽略的往事,此時便忽然湧上心頭。
江氏嘆道,“恕哥兒心思深,其實想想,他哪裡是突然喜歡上了貞貞,你還記得嗎?他小時候對著我們總冷冰冰的,到正院來,給瑩姐兒愈哥兒帶的禮物也都是不出錯的尋常點心,可是貞貞來了,他就會挑選禮物了,瑩姐兒和愈哥兒,都能得他幾個笑臉了。”
陳明修沉默不語,江氏還說得出好些陳恕與姜貞的舊事,他甚至從未在意過這些生活中的細節。
陳恕那樣懂事,即便與他們不親近,可足夠孝順,陳明修不是不知道自己偏心幼子幼女,可仗著陳恕明事理,從不反抗,這麼多年,一直有恃無恐。
如今想來,對長子確實虧欠良多。
江氏還在絮絮地回憶往事,陳明修摟緊了妻子,低聲道:“夫人,恕哥兒的婚事,我們便好好替他張羅好,讓他真正高興一回。”
聞溪院裡,陳恕也在等待訊息,這幾個夜裡都輾轉反側。
天光微亮,陳恕便起身換好衣服,和方院還沒有動靜,他打算再去一趟。
不料才梳洗好,陳明修親自過來了。
見他才梳洗過的模樣,陳明修笑道:“恕哥兒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裡?怎的連早飯也不用?”
陳恕一怔,父親很少踏足他的院子,更鮮少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同他說話。
陳明修假意沒看見長子眸中的茫然,叫下人上了早點,拉他坐下,“不急,有什麼事等吃完飯再說。”
陳恕一頭霧水地陪著父親吃了一頓早點,又被拉著寫了一幅大字,父親倒真像是陪他消遣來的,悠哉悠哉地拿起筆,畫了一幅春山靜湖圖。
摸不清父親的用意,陳恕斂住神色,站在一邊幫陳明修磨墨。
兩刻鐘的功夫,陳明修便畫好了,左右端詳以後,看向陳恕,將筆遞過來,“恕哥兒,我看這湖邊還差兩只大雁,由你來畫吧?”
大雁乃忠貞之鳥,象徵永世不渝的愛情,陳恕白皙的臉龐浮起一抹紅,知道父親是在打趣他。
陳明修新奇地打量著兒子的神色,真是稀奇,恕哥兒竟也會在談到心上人時露出羞赧之色。
他哈哈笑道:“恕哥兒不用害羞,少慕知艾,貞貞是那樣好的姑娘,你傾心於她,眼光這是隨了我,好的很。”
陳明修語中的親暱讓陳恕渾身不自在,心裡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抗拒,抿了抿唇道:“還請父親母親成全兒子。”
“先不說什麼成不成全。”陳明修笑了笑,讓陳恕的心驀地高懸。
陳明修收起笑意,緊盯著陳恕的雙眼,沉聲問道:“你想娶貞貞,可想明白了?家裡對你多年看重,悉心栽培,想讓你重振老太爺當年帶給陳家的輝煌。可是姜家,並不能為你的仕途帶來半分裨益。”
陳恕頓時被父親話中對姜家的輕視激怒,不過教養讓他不願同長輩大聲爭執,少年本就淩厲的眉眼染上寒霜,緊緊蹙眉,忍不住反駁。
“父親,若您真這樣想,那兒子寧肯再不入仕途,我想報效朝廷,並非只為了讓陳家再次光耀門楣,若連娶妻都要權衡利弊,那為何還要苦讀多年!辱沒了我陳家氣節!”
他很少這樣生氣,不顧陳明修的欲言又止,繼續道:“何況,太爺爺都說,姜大人是難得的忠臣,兒子從不覺得姜家有何不好。”
陳明修瞠目結舌,他只是想試探幾句,不料陳恕竟真的動氣,一長串的話,將他說的暈頭轉向。
陳恕說完一通,才覺得這些話多有不敬,攢著一股氣退後兩步。垂頭道:“是兒子冒犯了,請父親恕罪。”
不過他雖低頭認錯,腰板卻挺得筆直,一看便知心裡仍不贊同陳明修的話。
陳明修訕笑幾聲,忙解釋道:“恕哥兒莫急,我方才只是想看看你是否誠心,並非瞧不上姜家,你姜叔叔與我是多年摯友,我怎會看輕他的女兒。”
陳恕沒接話,不過繃直的背脊微微洩了力。
陳明修重重拍了拍陳恕的肩膀,告誡道:“你既然已下定決心,我與你娘自然不會反對,待問過你祖父祖母的意思,便為你提親。”
陳恕渾身緊張的氣氛頓時一鬆,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周身的血液都在歡騰。
他這回是心甘情願地低頭,十分恭敬感激地道:“兒子多謝父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