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元月二號,晌午吃過飯,二娃和更生就坐在廊簷下,盯著大門口。
馬燦燦兩歲多了,見兩個叔叔坐在外面,也搬個小馬紮坐在二娃身邊,跟他學,盯著大門看,看好一會兒,啥也沒有,小孩忍不住問:“叔叔,你看什麼啊?”
“看你大伯怎麼還不來。”二娃扭頭看他沒戴帽子,也沒圍圍巾,沖裡面喊,“振興,把你兒子的帽子和圍巾拿出來。”
小孩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要。”
“那你想要禮物嗎?”二娃問,“再過幾天就過年了。你不聽話,我什麼都不給你買。”
小孩:“爸爸給買。”
“你不聽話,我們大家都不給你買。”振興把帽子遞給他,“自己戴上。”
小孩猛地抓過來,鼓著腮幫子,瞪一眼振興,就沖裡面喊:“奶奶,爸爸欺負我。”
“那你也欺負他。”宋招娣道,“你打你爸爸,我不罵你。”
小孩張嘴想說好,仔細一想:“我打不過爸爸。”
“那就沒辦法了。”宋招娣道,“你爸爸是我兒子,我不捨得打他,沒法幫你。”
振興把圍巾遞給他:“要不要?”
馬燦燦戴上帽子,奪走圍巾,搬著小馬紮坐到另一邊,更生身邊。
更生好笑:“燦燦,怎麼不坐二叔身邊?”
“不喜歡二叔。”馬燦燦看一眼二娃,哼一聲,繼續往門口看,“更生叔叔,大伯什麼時候來?”
更生:“不知道,慢慢等總能等到。怎麼不擱屋裡跟小弟弟玩?”
“小弟弟臭。”馬燦燦說這話的時候鼻子皺了皺。
更生沖屋裡問:“娘,炎炎又拉了?”
“剛收拾好。”保姆在抱孩子,宋招娣端著給馬炎炎洗屁股的盆出來,把尿不濕扔垃圾桶裡,“二娃,你朋友最近還去國外嗎?再給炎炎買兩箱尿不濕。”
二娃:“國內現在也有了,不用再去國外買,趕明兒我去申城幫他買。”
“對了,自立知道甬城通飛機了吧?”宋招娣問。
二娃:“知道。咱們吃飯前,你和振興做飯的時候,有飛機從上面經過,我說是從帝都飛來的,爸還說我胡說八道。我猜最多再過半個小時,自立哥就來了。”
“自立哥是誰啊?”馬燦燦好奇。
更生彎腰把他抱懷裡:“就是你大伯。我們喊哥,你得喊大伯。大伯看到燦燦很乖,就會給你買禮物。你不乖,啥也沒有。”
“戴上了。”小孩指著圍巾和帽子。
更生笑道:“一直戴著,吃飯的時候再拿掉。”
小孩抿嘴想想,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二娃忍不住說:“真夠勉強的。”見宋招娣也搬著凳子出來,“娘,我收到訊息,大伯那個廠和別的廠合併了。今年年底,大伯能正式退休。”
宋招娣算一下:“過了年,你大伯才五十六歲,這些年沒幹過重活,也沒生過大病,身體挺好,看起來最多五十歲,這麼早退休,就沒跟你說想去你廠裡上班?”
“我堂姐他們都在濱海,大伯想來,大伯母也不見得會同意。”二娃道,“他這些年存不少錢,我想跟他說租一間店面,賣我廠裡的衣服,賺個買菜錢。還沒想過怎麼開這個口。”
宋招娣:“那我回頭跟你大伯母說。”話音剛落,看到不遠處出現兩個人,不禁站起來,問二娃:“是自立吧?”
“看不清。”來人低著頭,二娃眯著眼遠眺,“看身形像自立哥。”
更生站起來:“什麼像?就是他。燦燦,你大伯和大伯母來了。”
“來了?!”嫌外面風大的柳靜靜從屋裡跑出來,身後跟著振興。
更生:“已經到門口了。”說著,走下臺階迎上去,拍拍燦燦的小屁股,小聲說,“喊人。”
“大伯,大伯母。”馬燦燦扯開喉嚨大喊。
自立腳步一頓,下意識往四周看。
更生見狀,忍俊不禁:“往哪兒看?在我懷裡呢。”單手抱著馬燦燦,拉開籬笆門。
柳靜靜看到穿著黑色毛呢大衣的自立身邊站著一位同樣穿著黑色毛呢大衣,腳蹬黑皮鞋,拎著黑皮箱,戴著貝雷帽,留著大波浪長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