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嫂坐直,往桌子上看一眼,見二娃畫的很快,忍不住問:“小宋,二娃畫畫也是你教的?”
“不是。”宋招娣道,“建國的舅舅的朋友教的。你這麼一問,我突然想到,本來今年暑假也該帶二娃回去學畫畫。送自立和更生去帝都,就把這事給忘了,也不知道那位還在不在村裡。”
段大嫂:“寫封信問問唄。”
宋招娣看向大娃。
大娃舉手:“我知道,現在就寫。”
四點多,兄弟七個騎著車子先去郵局寄信,然後才呼朋喚友找涼快的地方玩去。
八月上旬,鐘家裝上電話。宋招娣也收到回信,教二娃的國畫大師蔡炎平回家了。劉洋在信上說,對方跟鄧培林一塊走的。
宋招娣就給鄧培林發個電報,是一串電話號碼。
八月十二日,鐘家電話響了。
宋招娣猜可能是鄧培林,就沒讓孩子接。拿起電話聽到那端的聲音,果然是鄧培林。鄧培林告訴宋招娣,蔡炎平跟他同城,如果想讓二娃跟蔡炎平學畫畫,過去的時候可以住在他家。
鄧培林被下放到小宋村,剛開始大家就很照顧他,只因他是宋招娣的丈夫鐘建國的舅舅。不是多年不來往的親戚,宋招娣也就沒跟他見外,說她過兩天就去,大概在他家呆十天。
鄧培林笑呵呵道,待到開學也行。
家裡的糧票、油票和布標富裕。八月十四號,宋招娣拿著十斤油票,十尺布票和四十斤糧票,又帶幾套換洗衣服就出發了。
自立大了,振興和振剛懂事,一般情況下更生也不跟著大娃胡鬧。有他們四個看著大娃和三娃,宋招娣也不擔心家裡。
天氣熱,不出意外,下了火車,宋招娣和二娃身上餿了。
宋招娣看看二娃,二娃看看宋招娣,娘倆決定先去找個招待所,開兩間房洗個澡,體體面面去鄧家。然而,剛出站,宋招娣就看到一個很大的紙片上寫著宋招娣三個字。
毛筆寫的,楷書。二娃也看見了:“娘,有人來接咱們?”
“你舅爺爺回去了,他的一對兒女應該也沒事了。”宋招娣邊說邊往她的名字那邊看,是一個中年男人,眼睛和眉毛跟鐘建國有點像,不如鐘建國英氣,跟個白麵書生似的,“來接咱們的是你表叔。待會兒別喊表叔,喊叔叔,顯得親近。”
二娃點點頭:“我知道的,娘。”話音落下,娘倆已走到跟前。
男人還在四處張望,看到擋在面前的人,下意識說:“同志,麻煩讓——等一下,你們是宋招娣和二娃?”
二娃:“是我們。叔叔好。”
男人看一下白衣黑褲的宋招娣,又看看白色短袖,黑色短褲,留著學生頭,像個洋學生的二娃,有些不敢相信:“你們出來的挺快。”
“怕舅舅來接我們,在這邊等急了。”宋招娣笑道,“現在回去?”
男人連連點頭:“回去,回去。爸媽知道你們今天到,一早就去農副市場買菜。我來的時候蔡叔叔一家已經在我們家。”
“都過去了?”宋招娣有些驚訝。
男人:“是啊。謝謝你們這些年的照顧。要不是碰巧遇上你們,我爸和我媽不知道得遭多少罪。”一邊往外走一邊說,“爸回來就跟我們說,他們在小宋村那幾年,除了寫檢討,連重活都沒怎麼幹過。要不是見他們跟剛下鄉時差不多,我都不敢信。”
“我們也不敢相信。”宋招娣道,“建國剛聽說舅舅在小宋村,還以為我跟他開玩笑呢。”
男人:“是呀。以前我爸還說,表哥跟他後娘親,不再搭理我們了。誰能想到大表哥和二表哥根本不知道我們搬去哪兒了。”
“他爸死了。”宋招娣把鐘父的事跟他說一遍,“也算惡有惡報。”
男人:“聽我爸說過幾句,活該。對了,家離這邊不遠,走十幾分鐘就到了。”
二娃才十三歲,又坐兩天車,沒精神,步子小,三人二十多分鐘才到家。
宋招娣發現鄧家就在外國語學校旁邊,處於市中心,鄧家的房子還帶個小院,忍不住問:“這是你們原來的家?”
“是的。”男人推開門,“進來吧。爸,媽,招娣和二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