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姐張小草明年正月就要出嫁了, 家裡現在忙成一團,張耀祖和張發財要給張小草做衣櫃。張小北本想說幹脆買一套算了, 胡氏不同意,說自己家打造的才捨得用好木料。張小北也沒再說什麼。父親二伯再加上村裡的一個老木匠,三個人在家裡當當咣咣忙個不停。另外兩人是來幫忙的,不要工錢,只需中午管一頓飯。
張家這飯自然做得十分豐盛, 頓頓見肉, 還時不時有酒, 不過因為下午要過活, 三人也都自覺地是淺嘗輒止。張小北有時也會幫著搬搬木料之類的,大多數時間, 他都呆在書房裡,看看書, 寫寫字, 想一想明年的計劃,有時還教教張小多。這丫頭,已經五歲了,鬼精靈一個。一見著他就哥哥長哥哥短的。
二伯母杜氏的精氣神也比分家前好了許多, 犯病的次數越來越少了。這也難怪, 張小葉有意要招女婿上門, 他們最擔心的養老問題得到了解決,而且張小葉整天在外面做小生意,家裡的生計也好了不少, 何況,離開了老宅那些人,他們人口簡單事又多,也沒那麼閑氣可生,人的精神自然會好轉許多。
至於老宅那邊,張小北迴來後就把自個買的禮物送了過去。
羅氏比先前更見老,人也和氣許多,拉著張小北問長問短的。老張頭接到二孫子送的酒也是十分高興。張小北在老人跟前盡了禮節,就告辭了。
他走後,老張頭嘆息道:“你說咱倆當初就咋鬼迷了心竅,非覺得小寶好呢。小北明明從小就乖巧懂事。”
羅氏無力地答道:“當初不是想著小寶是長房長孫嗎?而且,咱家老大也是哥仨中最機靈的一個。”
提到大兒子,張老頭忍不住搖頭嘆氣:“還最機靈呢,你瞧瞧這哥仨就他過得差。”
羅氏沉默好半晌,才說道:“老三是娶了個好媳婦,閨女兒子都爭氣;老二呢,媳婦不咋地,可是閨女爭氣;這老大,娶了攪家精媳婦,又生了個禍害兒子,能好到哪兒去。”
張老頭覺得老伴說得好像都對,隱隱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對,究竟是哪不對,他也懶得較真了。
且說,張小草即將出嫁,張家三房忙著準備嫁妝。張耀祖忙著打造櫃子,胡氏則忙著給閨女做輩子縫衣裳。而明年開春,張家大房的二女兒也要出嫁,但是大房夫妻兩個卻絲毫不提嫁妝的事,羅氏看不過去,提了兩句。張富貴和江氏便一起叫起了苦:“娘,我們不是不願意給孩子準備嫁妝,只是家裡的錢都供小寶念書了,這不,明的二月又要考試,這年都過不下去了,哪裡有錢準備嫁妝?”
羅氏是個好面的人,雖然她平常不怎麼喜歡家裡這些孫女,但是讓孫女光身出嫁,她的老臉也不好看。
羅氏沉著臉訓斥大兒子大兒媳婦:“富有富嫁法,窮有窮嫁法,嫁妝可以少,但不能一點沒有。”
江氏說道:“嫁妝也不是沒有,我還給二妞準備了兩床被子。”
羅氏怒道:“兩床被子也叫嫁妝,你們就不怕婆家笑話。 ”
張富貴道:“我們就這麼點能力了,再多就沒有了。”接著他話鋒一轉,道:“娘,你看你跟我爹年紀也大了,二弟和三弟手頭也寬裕,他們是不是得交些養老錢,咱也不要多,每年每家給個千兒八百文也好呀。”
羅氏用那犀利的目光看著大兒子,他們老兩口家裡有房有地,還能做活。還沒老到要靠兒子養的地步。況且,老三自分家後,每年的端午中秋過年,大節小節節禮沒斷過,老二也是。大兒子還攛掇著她要養老錢,要來給誰花?他們沒分家還不是補貼給他們?想得倒美。
張富貴看老孃的目光不對勁,便幹笑道:“娘,我這不是隨便說說嘛,你老要覺得不成就不要唄。”
羅氏心灰意冷地揮揮手:“你走吧,我歇一會兒。”
“哎哎。”張富貴灰溜溜地離開了堂屋。
晚上,老張頭回來時,羅氏把這事給他說了。
老張頭也不同意現在就跟兩個兒子要養老錢。
他說道:“你別看老三一家子挺紅火,可是這花錢的地方也多著呢,小草明年春上要出嫁,小枝也到了說親的年齡,老三兩口子可不像老大,忍心讓自個閨女光身出嫁,這嫁妝少不了。再過兩年,小北也要去省城考試了,這可得一大筆錢呢。老二更別提了,老二媳婦那樣子,家裡全靠小葉一個丫頭操持著,他們能把日子過下去就不錯了。”
他們當年是偏疼老大沒錯,可是老二老三也是他們的親兒子呀。
羅氏對大房的那些偏心早被被兩人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破事磨得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便跟老頭子提出來要不分家算了,幹脆把大房分出去,隨便他們折騰去。
老張頭雖說沒有立即點頭同意,但也沒反對。
老宅發生的這些暗潮湧動,張小北不得而知。他在家呆了幾天後就到了跟趙清河約定的日子,他們要一起去看望李先生。
臘月二十六這天,張小北穿戴一新,又帶上了娘給準備的禮物,準備出發去花蓮村。張耀祖本來說趕車送他。沒成想,他還沒走,家裡卻來了兩人個不速之客。
來人有兩人,其中一個是同村的王大嫂,跟他一起來的卻是個陌生而拘謹的男青年。男子大約二十歲左右,面龐曬得黝黑發亮,個子中等,五官倒還能看,就是神態十分拘謹。張小北覺得有些奇怪,想問娘親,他娘這會兒正忙著招待客人也沒時間跟他解釋。
他只好去問妹妹小花,小花偷偷地告訴他說,這可能是鄰居給小葉姐介紹的那個上門女婿。聽說此男家裡極窮,家裡兄弟五個,他排行老三,爹孃蓋不起房娶不起媳婦,想著反正家裡兒子多,幹脆就送一個給人當上門女婿。這一次是專門讓媒人領來讓二伯二伯母瞧瞧的。小葉姐也可以偷偷在一邊瞧瞧。
張小北藉口有東西忘了拿,又回去看了一眼,這短短一面瞧不出什麼來。不過,他覺得這個男人跟趙清海差遠了。今天就跟趙清河說一聲吧,讓他回去轉告他哥,該行動的趕緊行動了。
媒人帶著小夥子上門相親來了,家裡肯定得留個男主人,他爹肯定是送不成自己了。花蓮村反正也不遠,張小北幹脆就步行去了。
今日天氣不錯,風不甚大,陽光還算暖和。而且他越走越暖和。
看著路兩旁蕭瑟的樹林和腳下那條灰白冷硬的土路,張小北心裡無端生出許多感慨。這條路,他曾經走了三年,可謂是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現在重新走一趟,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遠遠地看到那個岔路口,他不由得想起王世虎那家夥就喜歡蹲在那塊大石頭上等著他,他常常一邊吃包子餡餅一邊等著。想著想著,張小北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正走著,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喊聲:“小北,小北,你果然來了。”
他抬頭一看,那石頭旁邊站的可不就是王世虎嗎?
王世虎又白又胖,眼睛被肉擠得只剩下兩條縫隙,顯得十分喜慶,好像總在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