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覺得自己對於枯城的興趣被調動了起來——更確切地說，最初吸引譚琰的，是枯城之中時不時發生的命案，但是現在，讓譚琰留下來、插手那麻煩至極的權力紛爭的原因，變成了枯城本身。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好的轉變——起碼這樣一來，譚琰在看待問題的時候，視線不僅僅侷限在了“命案”之中。
林學倒是沒有能馬上意識到，正是自己這種心不在焉之下流露出來的小細節，讓譚琰有了這樣的轉變，這個時候，他只是低聲嘆息了一聲，道：“譚琰姑娘若是需要，不如喚個人來燒壺茶吧？”
譚琰的視線立即從窗臺之下的小爐子上收回來，淺笑著擺擺手，直接拎起裝滿了水的、冰冷的茶壺，到了小爐子邊上，又掏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將小爐子點燃，這才將茶壺放在了歡快燃燒著的火苗之上。
林學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譚琰轉過身，像是並不知道自己這麼一番舉動會讓林學尷尬似的，依舊淺笑著坐在了林學的斜對面，柔聲問道：“上午的時候，我有了非常有趣的經歷。”
林學有些悲傷地低下頭：“上午的時候，我很難受。”
頓了頓，林學再次嘆息了一聲，勉強抬起頭來，看著譚琰，道：“抱歉，在看到第一具屍體的時候，我被嚇壞了，當即就發了訊號彈……”
“昨天晚上，你們剛剛被‘請來’了我們這邊，你們更應該嚇壞了。”譚琰面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因為保持的時間太久，這會兒看上去更像是一張戴在臉上的面具一樣，無端給人一種陰森冰冷的感覺，“那種時候，你為什麼不發射訊號彈？”
林學愣了一下。
譚琰微微垂下眼瞼，並不看林學，聲音更加溫柔了一些：“那個時候，如果我們想要對你們動手，你們留下的，可不僅僅是四具屍體。為什麼在那樣一個更加危險的環境之下，你並沒有被‘嚇得發射了訊號彈’？但卻在今天早上，看見了第一具屍體的時候，你就迫不及待地召喚人來了呢？”
林學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以往無往不利的口舌，在這個時候，卻像是被人給扼住了一般，讓他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音節。
眼見著林學額上逐漸冒出汗出來，譚琰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更加深刻了一些，緩緩道：“你並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醒來，萬一我們一推開窗戶，正好也看見了你發射的訊號彈，在惱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你們全都殺了呢？”
話音剛落，茶壺就沸騰起來，蓋子被水蒸氣頂得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很輕微的聲音，但聽在林學耳中，卻如同炸雷一般。
譚琰將林學的神情盡收眼底，暫時停下了逼迫林學，起身，拎著茶壺就回到了桌邊，站著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提著還冒著滾滾熱氣的茶壺，笑著對林學晃了晃：“要嗎？”
但譚琰不知道，她滿臉溫柔似水的微笑，手中拎著滾燙的茶壺，看著他的時候，在林學的眼中，就像是個女惡魔提著滾水，問他要不要下油鍋一樣。
在譚琰問了這句話之後，林學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慘白了起來。
年輕人怎麼這麼不經嚇呢。
到底，譚琰還是心軟了，抿了抿嘴，將茶壺放在了桌上，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隔著一層薄薄的水汽，輕嘆一聲，問道：“我知道你想了什麼。並且，很不幸，要是你沒有辦法讓我滿意，所有你幻想中的東西，都會發生在你的身上。”
林學的肉體，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顫抖了起來。
首先要說，譚琰之前所做，雖然是想要逼得林學的心理防線崩潰，但她實在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虐待嗜好，眼見著這麼一個大男人就要哭出來，譚琰趕緊罷手，擺了擺手，無奈道：“現在，你覺得有什麼需要向我坦白的，都快點說出來吧。”
林學雙手緊握地放在桌上，雙眼緊緊盯著自己的手，似乎要用目光把自己的手看出朵花來一樣：“我……在下……”
“無可奉告？”譚琰挑眉，輕嗤了一聲，“嗯？”
林學抖了抖，深呼吸兩下，一咬牙，倒豆子一般，快速道：“在下是林嘯的庶子，但自幼被家族遺棄，養在其他依附於修遠林家生存的僕從家中，直到修遠林家舉家搬遷到了這個鬼地方！”
譚琰點了點頭，曲起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肯定道：“繼續。”
最困難的部分已經說了，林學接下來的話就變得輕鬆了很多：“我的母親當時身染重病，在搬遷的過程之中又得不到很好的照顧——實際上，我懷疑林嘯根本就囑咐了下人，讓他們排擠我的母親，以至於母親到了枯城之後，熬不過三天，就一命嗚呼。”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不過當故事的主角變成林嘯——那個譚琰第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喜歡的林嘯，整個情節就變得有點需要尚雀了。
譚琰再次敲了敲桌面，問道：“你覺得……嗯，首先說明，我沒有任何懷疑你的意思，但是有件事我需要你和我解釋清楚。你怎麼知道，是林嘯囑咐了下人去排擠你的母親。我意思是，林嘯好歹和你母親共同孕育了你，如何就這樣翻臉不認人了？”
頓了頓，譚琰看著林嘯的臉色從最開始的慘白到現在帶了點血色——就是不知道這種血色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他真的恢複過來了——最後補充了一個問題：“當時你幾歲呢？就能記住這麼紛亂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