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歐陽流霜雖已有足足一年未曾踏足外面的世界,卻也還是知道,現在的西北情況不容樂觀——哦,當然指的並不是西北是否會再起兵戈,而是東國西北防線的門戶經過這種鬧騰,是否還能像以往那麼堅固、是否還能還敵人聞風喪膽,是否還能……激起漢子們的一腔熱血。
可以說,在歐陽流霜的眼中,沒了辰風炎的東國西北軍,還猶自帶有一點餘威,但鬱竹正派過去一群以爭權奪利的為主要任務的將軍,可是會把辰風炎精心調教的西北大營弄成一盤散沙的。
歐陽流霜埋頭在夜色之中趕路,怎麼想都不明白鬱竹正是怎麼想的——要知道西北防線破了,遭殃的可是整個東國的百姓啊。
鬱竹正既然要做有為之君,就應該考慮到這一點,辰家雖然犯了錯,但辰風炎並沒有。該怎麼用人,鬱竹正總應該比尋常權貴更加清楚才是。
不過不鑽牛角尖一向是歐陽流霜為數不多的優點,他覺得以自己的腦袋可能想不明白這裡面究竟有什麼貓膩,也就幹脆丟開手不去想了。
這樣白日趕路、夜間看心情是睡覺還是趕路的日子持續了大概半個月,歐陽流霜站在一座孔橋邊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從漠北而來的冷冽風沙,面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綻放開來。
邊上一個抱著孩子的僕婦不小心看見了這笑容,當即嘴角一抽,抱著孩子往邊上奪去,邊還低聲叫道自家的娃娃:“這個大哥哥估計腦子有病,到漠北竟然還滿心歡喜?這地方窮得很,又有戰亂威脅,但凡有一條活路,誰都不會到漠北來,就他還笑!”
歐陽流霜正將內力集中在耳上傾聽者來自漠北的聲音,冷不丁連著那僕婦的話也聽進去了,不由苦笑一聲,摸摸滿是風沙的長發,眉頭繼續前進。
他可不是有點瘋魔了嗎?這漠北環境惡劣,即使歐陽流霜和辰風炎最好的時候,也基本上不在漠北多待,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誰曾想到,時隔多年,他歐陽流霜竟然自覺自願地來到了漠北,還不打算離開了。
感慨了一番世事難料,歐陽流霜倒也不是矯情的人,並未易容,進了鳴鳳城,先找一家客棧住下了,打算修養兩日,再進荒漠去尋辰風炎和譚琰的身影。
進了客棧,歐陽流霜終於安穩地洗了個熱水澡,連飯都不吃先狠狠地睡了一覺,歐陽流霜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黑透了,觀察明月星辰,現在已經快要接近子時。
子時,宵禁開始也不久了。
歐陽流霜有些遺憾,但也只能放棄立即出客棧去找人的打算,安安穩穩地在床上又滾了一會兒,最後發現自己白天睡得多了,這會兒實在睡不著了,就推開窗戶,看著下面的場景。
鳴鳳城自從歷經了那場浩劫並再次被修複之後,這種繁榮已經維持了十來年,鳴鳳城中的百姓說起那對於給他們帶來平安和平靜的風炎將軍,無一不是充滿感激和崇拜的。
也正因為如此,西北大營計程車兵出來執行宵禁的時候,甚少有百姓會不買他們的帳,甚至有些人高馬大的漠北漢子,還主動充當他們的幫手,免費幫忙跑跑腿什麼的。
看著街上沒有多少人、但在萬家燈火的襯託下、絲毫不顯冷情的街道,歐陽流霜欣慰地笑笑,視線往遠處飄去。
風炎,你看見了嗎?這個被你守護了整整十年的城池,已經脫胎換骨,成了能獨當一面的關卡之一了。
這裡的百姓生活雖說稱不上富庶,但也能保證溫飽,這裡沒有兇惡計程車兵劫掠,治安也還算好,你這十年治理的成效,已經顯現出來了。
歐陽流霜在心中想著,要是辰風炎看見自己曾經治下的城池是這麼個模樣,該多開心啊——不過辰風炎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了。
辰風炎此人在軍營之中就極為嚴於律己,一旦進入了宵禁,沒有重要的事情,辰風炎是絕對不會離開西北大營進入鳴鳳城中的街道的。
但一旦事情嚴重到需要辰風炎親自出馬的地步……歐陽流霜一想到那個場景就忍不住嘴角抽搐,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以辰風炎的性子,就更加不可能去注意街道上都産生了什麼變化了。
忍不住輕嘆一聲,歐陽流霜有些擔憂,以辰風炎的性子,能不能挽留住譚琰啊?
在遊輪上第一眼看見譚琰和辰風炎的互動,歐陽流霜雖然覺得兩人可能有發展的機會,但若不是後來譚琰主動坦誠她喜歡辰風炎,歐陽流霜可絕不會認為,辰風炎和譚琰能夠真的在一起。
辰風炎在十六歲的時候領兵出征,臨危受命,救國救民於危難之中,稱得上是一個少年英豪——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的成長歷程之中少了一個過程,那就是少年撩貓逗狗情竇初開的那一段歷程。
辰風炎還沒明白什麼叫做愛情,滿腦子全都被戰事、糧草、排兵布陣等等的瑣事給佔據了,等到歐陽流霜發現辰風炎對於女子並無興趣之後,甚至還驚恐地猜測過,辰風炎是否對他這個友人動心了。
後來事實殘酷地證明,辰風炎在明白什麼叫做愛情之前,是不會對任何人動心的。但問題的關鍵是,以辰風炎外表風流俊朗內裡冷心冷情的性子,真的能有朝一日懂得什麼叫做動心嗎?
歐陽流霜不確定,但這畢竟是辰風炎的私事,他不好強求什麼,只能不斷地在心中為譚琰和辰風炎祈禱,希望過幾天他們再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不會看見什麼慘烈的畫面。
因為不管是自己的親密好友辰風炎還是曾經的紅線牽涉者譚琰,歐陽流霜都不希望看見他們受傷——不管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
就這樣撐著下巴胡思亂想,歐陽流霜回過神的時候,天邊竟然也微微泛起了魚肚白——是時候去探聽訊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