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碧落從位子上起了身,微微鞠躬。
“臣妾願為太後獻上一份薄禮,只是臣妾要換去這身繁瑣的行頭,要讓太後費些時間了。”
季太後點點頭恩準,淩軒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容貴人,他知道宮裡許多妃嬪看不慣尹碧落,處處與她為難,所以他護著疼著,可是太後開了口,他不好回絕,他是知道季太後的脾性的,生性怪異,天生性子寒涼,不開心便要罵就罵,要殺就殺。不由得為尹碧落擔心起來。
尹碧落下去準備的時間裡換了好幾回歌姬,淩軒禹命人取來了琴,擺放好,淩楚言依舊回應著那些來敬酒的官員。
尹碧落在回鐘慶殿時換了身鵝黃的素衣,頭發也只是簡單挽了一個發髻,雖華妝豔麗,可素衣也仙氣,眾人都無不感嘆皇上真真是有位絕美的妃子,都說淩軒禹是真君帝主,她便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專程來到淩軒禹身邊輔佐於他。
尹碧落坐在案幾後舒了一口氣,還是這樣的穿著舒適一些,尹碧落手撫上琴絃,大殿裡都安靜了下來,緊緊的盯著她,淩楚言拿著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周圍安靜的他都可以聽見酒水落入杯中的聲音。
琴絃扶動,琴音繞梁,大殿裡都是尹碧落彈琴的聲音。她張開嘴輕輕的唱。
“落落之華,日月當中,楚楚伊人,婉在月中,挽一杯清酒敬給月牙,點一臺燭燈夜話天亮,夭夭之桃,林間霧華,楚楚伊人,猶在林中,挽一杯清酒獻給佳人,摘一朵桃夭修於鬢發,我與你再唱及笄的歌,卻不覺出了當年,回不去當初模樣······”
淩楚言倒酒的手頓了頓,酒水撒出了杯外滴在桌上,她的歌聲清麗,如山間黃鶯卻帶著化不開的哀愁,唱進了自己心裡,他抬頭去望,見大殿中央的她迎坐下月光之下,裙帶飄飛,有幾分縹緲。
尹碧落彈著自己的曲,唱著自己的歌,眾人都聽得出神,都贊嘆闌嬪娘娘琴技好,唱進了人心裡,似乎她把自己寄於琴聲中,演繹著曲中人的喜怒哀樂,有的人相擁著身旁的人,相視一笑,恩愛加許,有的人靜靜的喝著酒不言語,眼底有了濃濃的哀傷,這支曲將他們送回了年少的時期,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年月,他們心底都各種珍藏著一個不可說的秘密。
尹碧落唱腔間染了感傷,連周身的空氣都變得安寧,她抬眸間望著遠方,看見的是他們的曾經,歡笑,哭泣,不愉快,幸福,聚首,爭吵,冷戰,然後離別,從此一別兩寬,各自相安。
淩楚言看著她又轉了眸子看著杯中的酒,酒水在月光下閃著銀光,透著幾分悽涼,他彷彿透過酒盞看見了她在燭光下的笑意,看見了她曾陪著自己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看見了她抱著自己哭的模樣,看見了她躺在自己懷裡的安靜,看見了她出嫁時的模樣。
淩楚言的眼底染了濃濃的哀愁,似有水霧彌漫在眼中央,他仔細的聽,尹碧落聲音裡的感傷他聽得出來,聽出來尹碧落是在跟自己道別,心底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季太後也喝了幾盅,她扶著頭靠在一邊,頭疼的厲害,張眼時一片迷濛,眼底是散不開的悲怨。
她愛了一生,恨了一生,淩谷都不曾回頭看她一眼,甚至死前連想起的人也不是自己,她自十二歲就喜歡淩谷,十五歲嫁給了他,她本以為會是幸福,可沒想到是噩夢的開始,淩谷不愛她,甚至不愛他們的孩子,她知道孩子無辜,可每每見到淩軒禹對她就像是一種嘲諷,嘲諷自己的一廂情願,所以她害怕,害怕看見淩軒禹,可每回他靠近,自己就會傻傻的幻想著他是不是接受了自己,其實明知道他不愛自己可還是抱著幻想,到頭來……不過都是一場空歡喜。她失去了自己第一個孩子每個噩夢醒來的夜裡她哭喊著掙紮,她要的其實不過是淩谷一句安慰的話語罷了。可她身邊沒有淩谷,沒有……從來都沒有,有的只是宮殿裡無邊的黑暗與孤寂。
她本無心當太後,是淩谷,是他至死都沒有想起過自己,要照顧自己,哪怕一瞬間,哪怕一瞬間她也覺得值了,是淩谷逼得她一步步如此。其實哪裡有什麼無端的恨意,不過都是自己愛的太深,因愛生恨罷了。所以她要奪走淩谷苦心經營的一切,她想要報複淩谷!
可歌聲彌饒中她看見的是自己十三歲時初遇的那個站在樹下穿著白衣的偏偏少年。
“好了,闌嬪,你琴彈得不錯,賞吧。”季太後說話沒有渲染情感,只是最後一個音微微顫抖,有些疲憊,她害怕,害怕自己在說下去就要哭出來,她害怕這支曲子讓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年少,回想起了那些年愛過淩谷的自己,回想起了自己一夜夜傷心透徹的曾經,所以讓她只奏了一曲就打發了下去。
事到如今,她已經是墨歌的太後,是天底下權利最大的女人,她又有什麼好哭的呢?最後她都贏了啊!都贏了,一切都如她所願……可為何今日……尹碧落的琴聲讓她覺得心裡如此空虛?她本以為事情過去多年。她早該忘得一幹二淨,而如今癒合的傷口又被人扯了出來,扯得一片血腥,四處七零八落,那個隱藏在深處的自己還是那麼脆弱,狼狽,不堪。讓人看見了實在厭惡至極。
尹碧落在眾人的掌聲中站起了身微微施禮。“臣妾多謝太後的恩典。”
一聲清音才將眾人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有人臉上漾著笑意,有人臉上掛了淚水。他們鼓掌,為尹碧落喝彩,季太後鮮少賞賜別人東西,賞賜了就證明她是真的喜歡。闌嬪娘娘的琴技高超是當之無愧的。
淩軒禹看著場中央的尹碧落為她自豪,她果然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她做到了自己都不敢想的事,他幼年時便時常幻想什麼時候母妃可以好好看他一眼,什麼時候母妃才會贊揚他,什麼時候母妃才能抱抱他?可他等了那麼多年,從未等到過,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可是她做到了。
“咳咳咳···”
清風吹過引起了淩軒禹的一陣咳嗽,一旁的皇後聽見了,手扶上他的背為他順順氣“皇上,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你最近咳嗽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