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將去,夏花絢爛,清晨早起時可望見滿山朝顏,緋紅遍野。
與千手一族的戰爭日益激烈,族中不少忍者都去了西邊的戰場,宇智波一族的聚集之地忽然就多了許多清淨。
七草在廊簷之上搬了靠椅,晨間的霧氣還未散去,在青磚黛瓦之上蒙了一層細細的水霧,散發著靈犀的光輝,極目遠眺,貪看層層飛絮和重重屋簷交疊的景象,彷彿空氣中飄散著細如煙霧的雨露,要人承載恩惠。
鹿一有些無趣地將手中的棋子一撒,噼裡啪啦的聲響如同珠落玉盤,他側目去看身邊年輕的女人,銳利的目光直似要看穿一切迷霧。
七草總說他聰慧過人,但他心知自己淺薄,對天地間的規則未知其萬一,盡管如此,他還是無比確信自己似乎冥冥之中註定要成為她的棋子,倒不說甘之如飲,卻恍然覺得天意如此。
七草不經意間瞥到他的神色,輕酌茶飲,懶洋洋地問道:“怎麼?遇到難題了?”
鹿一雙手交疊在腦後,往下一躺,半晌沉吟道:“宇智波家族一路高歌猛進,雖然這樣說不合適,但是泉奈的死似乎給了那個男人某種強硬的力量,據說能變出紅色的巨人,一夫當千,再加之寫輪眼馴化了九尾助力。”
“嗯。”七草淡淡地應了一聲,未做回應。
“可是……”鹿一生澀地停頓了一會兒,確定她臉上確無異色之後繼續說道:“可是你之前說的,什麼達成和平,共建木葉之類的,以現在的局勢來看,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啊。畢竟宇智波一族勝利在望,以那位族長的性格,必定要殺了千手一族的那個男人為弟弟複仇,我可不覺得他是什麼寬容仁慈的家夥。”
七草微微一笑,“興衰勝負不過一時,就像陰陽輪回一樣,交替都是必然的事情。”
這一次鹿一真切地看到了,那個女人眼中的悲傷和恍然,她未哭未泣,卻難過得彷彿要將心嘔出來,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她沾染上了悲慼的意味。
鹿一眼神一動:“其實有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
他直起身來:“人將必然之時行必然之事稱為命運,而人生不過百年,上古先賢金科玉律尚且未有定數,你卻執著於此,為什麼?你用所有理智的決斷去行一件完全與你本願背道而馳之事,你何必。”
“自古七十古來稀。”七草回答得滿不在乎,“你是覺得我一個小小弄權之人太過自負了嗎?”
鹿一面沉如水,搖了搖頭:“我只是很好奇,為什麼有人要這樣為難自己。”
他言語之中有被忽視和欺瞞的不滿,七草卻只是側過頭,毫無所覺一般地欣賞著雨中花景。她望著遠處的即將噴薄而出的朝霞,輕聲說道——
朝顏の花一時
曇花一現。
“朝顏日出而落,但終歸是免不了喜愛之人妄圖其永不凋零吧?我並非無欲無求,不過是知強求之事乃是妄念而已。”
鹿一緊皺著眉,年輕的眉宇之間擠出了紋路。
七草回過頭,懶洋洋地笑起來,“我籌謀多年,也不過是想要將那顆被我失手打碎的燈盞回歸星軌罷了。”
她這樣說著,寬大的衣袖不經意間拂過矮幾,茶碗被震到地面上,流了一地茶湯。
“當以盡人事……”她喃喃著,看著茶湯順著屋簷上傾斜的角度流淌,漸漸分歧兩道,各自奔流,輕輕眯起眼睛,“繼以回歸天命。”
鹿一用力盯著她,他知道對方沒有告訴他全部的真相,然而他也知道,他終歸別想問出什麼來。
他苦笑了一下,心中不由地多了一絲憐憫,不知是因為誰。
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你不會後悔嗎?”
良久,才見七草的嘴角動了動。
“誰知道呢。”她漠然地說。
大概是時間過得太久,她一遍一遍地演練過最壞的結局,那些傷痛漸漸在心底深處變成了理所應當的錯覺,所以,在看到他的時候,她表現出了足夠的平靜。
宇智波斑穿著肅殺銳利的鎧甲,烏黑油亮的長發披在身後,彷彿旌旗獵獵鎧甲森寒的大軍都在他的縱橫捭闔之下,沿著院子正中的主道走進來。
如今他已然是一隻雄霸的蒼鷹,為家族驅逐來犯的外敵,將邊關守得牢如鐵桶,以赫赫之威震懾四鄰。
七草慵懶的目光望了出去,正好將這一幕映進了眼中,那一瞬間她心中最先想的竟是他這個樣子真好看,所以便沒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