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十年。
斑彷彿被人掩住了口鼻難以呼吸,左胸的位置劇烈地跳動起來,似乎想要掙脫什麼,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去平複著忽然如同洪汛一般洶湧而來的情緒,終究是平靜地沉到了水底,睜著眼睛慢慢歸於沉寂。
“為什麼十年總是那麼冷靜呢?”
“過盛的情緒只是浪費自己的精力而已。”
她當初似乎是這麼說的,她的聲音、樣貌都已經在記憶之中漸漸模糊了,斑有時候會想,自己是不是薄情的人,可是他,只是試圖去抓住那一團虛妄的影子而已。
“那麼去取九穗禾吧。”
斑的餘光抓住了佐倉朝子臉上不安的情緒,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直截了當地問道:“怎麼了?”
直白可以節約時間避免誤會,他彷彿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九穗禾……被用掉了。”
斑狹長的雙目微微眯起,並不說話,只是冷冷地望著佐倉朝子沉沉低下的頭頂,那樣的目光,即使不四目相視也能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壓力。
“是奈緒。”佐倉朝子的聲音有些發抖,“她拿去救濟了隔壁村子裡的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佐倉朝子辯解的話還沒說完,斑已經轉身離開,決絕之中帶著幾分冷然,她抬起頭來望向他離去的方向,那一貫挺拔的背影竟是帶了幾分蕭索。
醫療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斑抬眼便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奈緒,她身著白衣神色淡然地望著窗外,在初升的陽光之下,纖塵不染。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眼前的場景和記憶中的某一幕重合了起來,心裡有一某處忽然開始不可遏制的疼痛,他伸手探入懷中,摸到了一塊被他體溫捂得溫熱的木牌,眼前的場景再次清晰起來,他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冷聲問道:“九穗禾呢?”
坐在窗邊的奈緒身形微微一僵,偏過頭露出一個悽迷的笑意,“被用掉了。”
“用去哪裡了?”
“一個路人而已。”
奈緒的聲音很輕,很柔,還帶著一點點清淺的笑意,感受到斑縱橫的殺氣,她卻半分不曾皺下眉頭“如果我當初堅持把九穗禾偷出來給十年的話,或許她就不會……”她咬住下唇生澀地停頓了幾秒,才繼續說道:“所以我絕對不會再犯同一個錯誤。”
奈緒望著那雙如同血月一般的寫輪眼,這樣說道。
她的語氣平靜,彷彿無風時候的幽湖,平靜卻冷覓,她的語調很緩、很慢,卻讓斑的情緒急轉直下,所有的憤怒悽厲地戛然而止,如同從眼前捅進心肺的手裡劍。
真實而殘酷。
像是今天早上的那個夢。
身後的優山不知何時沖了進來,擔憂地看著斑,那種在戰場上才會出現的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在醫療室驟然升騰卻又瞬間消散,讓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斑再次轉過身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以往的沉著冷靜,他甚至未曾看優山一眼,只是神色寡淡地下著命令:“整隊,去南方紅州島。”
南方紅州島,是五大國裡唯一産九穗禾的地方,兩年前被人買下之後,便在周圍設立了強力的結界,再沒有人進去過。
奈緒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十年曾近說過,斑像是一隻溫馴的大狗,而如今,他已經成長成了一頭從不示弱的野獸,變得眉目清冷,沉默寡言,眼中流轉的暗紅色寫輪眼幽深而銳利,不羈的長發卻總透露出冷酷無情的味道。
奈緒的手輕輕放在了左心口的位置,嗅著院中那無名而哀婉的花香,疲憊得想要昏睡過去。
十年,他不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