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應了會去看蘇星宇,季以諾便得空就去了。
剛開始她還想著要回避一下陸澤林,畢竟每次陸澤林看到她跟蘇星宇親近些,表情就會難看得要死。但後來,發現只有她在場的情況下,蘇星宇才會變得更容易接觸,對周圍的戒備心不再那麼強烈,季以諾跟陸澤林就只好都忍了。
季以諾不知道蘇星宇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陳郅皓並沒有、也不可能將實情告訴她,這點季以諾心想就明白——對陸澤林而言,她是不需要知道實情的。所以季以諾也就一直沒問,就當蘇星宇只是發生了一些意外,受到了刺激才會這樣,等時間久了,慢慢就會恢複過來。
季以諾對變得只親近自己的蘇星宇是充滿了同理心的。她很難形容當蘇星宇只親近她的時候,自己心中是何感覺。明明他們都不熟悉——除了名字職業跟一些有波折的感情生活外,季以諾對蘇星宇就一無所知。可蘇星宇在此時卻把她當成了一個很親密的人。這種親密,並不是異性之間的男女之情,更像是出於某種先天的依賴。季以諾也不覺得自己會是一個母愛泛濫的人,平時她看貓貓狗狗也就那樣,對小動物也無特別喜愛之情。可被蘇星宇黏了幾次,她都快把蘇星宇當成弟弟對待了。
但如此,蘇星宇還是很少開口。
他說話了,其實也不覺得哪裡有異。他的邏輯清楚,凡事有問有答,能與對方討論今天的天氣如何,也能跟對方解說自己喜歡的書籍。
可也能很明顯得感覺到,他的記憶是有些空缺的。智力雖算不上是有所退化,但說話的方式跟言行舉止,都比從前幼稚了不少。
陳郅皓叫了專業的醫生過來看,雖然由於蘇星宇的不配合,診斷進行的也不是那麼順利,但醫生表示,這種情況不外乎是一種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也許這個程度的記憶跟聰慧,是讓他最有安全感的。可至於什麼時候能恢複,那並不好說,有案例是幾個月就恢複的,也有案例是十幾年才恢複的。
陸澤林嘗試跟蘇星宇進行溝通,像醫生說的那樣,慢慢地溝通,用心去溝通。可蘇星宇並不願意搭理他,除非是在季以諾在場的情況下,也是透過季以諾來回答陸澤林的問題。一旦季以諾不在,蘇星宇便是沉默。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快半個月,在陸澤林堅持不懈地出現於任何蘇星宇能看到的地方後,蘇星宇才開始對他放下戒心。那時陸澤林已經接受了蘇星宇可能會很長時間都是這樣的假設——他也只能接受。在接受了自己因無知而害死自己與蘇星宇孩子的事情後,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不是那麼難接受了。至少看到蘇星宇這樣,他知道自己該做的不是滿心裡被懊惱跟愧疚填滿,而是應絞盡心思去想該如何讓蘇星宇盡快恢複。
而當蘇星宇終於願意在他們兩個人單獨相處時與他說話了,陸澤林就覺得一切都值得——把這些當做沒有資格祈求回報的付出也好,當做贖罪也好,只要是蘇星宇會好,就好。
那時季以諾與蘇星宇的接觸是近來最多的,她能明顯感受到,蘇星宇在外面時,哪怕是在醫院的走廊,狀態都要比在病房內放鬆很多。
於是陸澤林在只有他跟蘇星宇的時候,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我們回家好嗎?不待在醫院裡了好嗎?”
蘇星宇整整半個多月不肯跟他說一句話,卻對他這個提議有了反應:“真的嗎?”如同他現在清亮的眼神,他這麼問時的聲音,也透著真心誠意的喜悅和期待。
陸澤林都還沒有問過醫生的意見,他因無法拒絕蘇星宇,就空頭答應了:“當然是真的。”
誰知蘇星宇接下來說:“那我想回自己那裡,我已經好久都沒回去了。”
陸澤林大為意外,他沒猜到蘇星宇竟然會記著這些。於是他想也不想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蘇星宇微縮了一些,總是潤潤的雙眸好像瞪著陸澤林,開口道:“你是陸澤林,你是個壞東西。”
陸澤林感覺自己也不正常了,竟然覺得蘇星宇連罵他都好聽,心裡竟全是歡喜。他得寸進尺地再問道:“那你還記得我們是什麼關系嗎?”
對這個,蘇星宇不肯再回答了。他瞪著陸澤林眨眨眼,然後一下躲進了自己的被子裡,任陸澤林說再多好話,都不肯出來。
但這件事情讓陸澤林又燃起了希望。他想蘇星宇應該還記得很多事情,只是不願意開口跟他說話……也許只要給他一個能讓蘇星宇理他的機會,他就能知道蘇星宇現在具體是何情況,自己也能讓蘇星宇回憶起更多的事情。
蘇星宇是好不容易肯理他的,陸澤林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心裡只想著讓蘇星宇願意重新接納自己,連自我說服的說辭都準備好了——反正現在蘇星宇的身體也已經差不多恢複了,就算出院,自己也能照顧好蘇星宇了。
陸澤林將這些事情告訴了陳郅皓,陳郅皓問了專業醫生的意見,又綜合了一下自己這些日子對蘇星宇的觀察後,先是問陸澤林:“你不怕他回去之後又突然自殺嗎?”
“…………”他是被暫時的喜悅沖昏了先前的可怕。一想到蘇星宇躺在血泊中的畫面,脖子上是被碎玻璃劃出的傷口,陸澤林就心髒發涼。
“開個玩笑,他要是還想自殺,不管是在哪裡,你也攔不住。”